赵雨润跟在爷爷身后，赵华盛则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小脑袋时不时蹭着她的胳膊，像只黏人的小猫。
鱼篓里的虾米似乎还在不甘地蹦跶，发出细微的声响，混杂在爷孙三人的脚步声里，在这寂静的乡间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远远的，就看到自家院子门口黑压压围了一圈人。
喧闹声、哭喊声、咒骂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赵老头脸色一沉，加快了脚步。
“雨润，你带着华盛先去你们二叔家待着。”
赵老头压低了声音。
赵雨润点点头，她也看清了院门口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王家的人。
王婆子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着，声音尖利刺耳。
“赵江！你个黑心烂肺的！你凭什么抓我儿子！”
“还有没有王法了！大队长就能随便欺负人吗！”
王老汉杵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王大雷则叉着腰，一副要跟人干架的凶狠模样。
“爹，你不能就这么算了！德顺可是你亲儿子！”
“赶紧让赵江把人放了！不然咱们跟他没完！”
院子里，赵江魁梧的身影挡在门口，脸色铁青。
谢亚敏护在丈夫身前，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王德顺打人是事实！你们还想怎么样！”
“常芳被打得浑身是伤，现在还躺在卫生院呢！”
王婆子一听这话，嚎得更来劲了。
“哎呦喂，打几下怎么了？女人不听话，就该打！”
她眼珠子一转，恶毒的目光落在了谢亚敏身上，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刚走到近处的赵雨润。
“要我说，赵江，这事儿也好办。”
王婆子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嘴角咧开一个令人作呕的弧度。
“你闺女雨润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吧？”
“我看就让她嫁到我们家，给我们德顺当媳妇，这事儿就算两清了！”
“你个老虔婆！你说什么！”
谢亚敏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抓起墙角的扫帚就要冲过去。
赵江一把拉住了她，脸色黑得像锅底。
【这老虔婆，真不是个东西。】
赵雨润站在不远处，听着王婆子这异想天开的提议，胃里一阵翻腾。
【还想让我嫁给王德顺那个家暴男？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哼，王大雷和王德顺根本就不是王老汉的种，他们是隔壁李家村李三贵的儿子。】
【这老虔婆年轻时候不守妇道，还骗着王老汉把这两个野种当亲儿子养了这么多年！】
赵雨润的心声清晰地响起。
站在她身旁的赵老头，原本正要上前理论，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心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侧过头，看了看孙女平静无波的脸。
雨润……她怎么会知道这种陈年旧事？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他悄悄拉了拉身旁老妻赵老太的衣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飞快地将赵雨润的心声复述了一遍。
赵老太听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她猛地抬起头，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几步就冲到了王婆子面前。
“王张氏！你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你说谁家的闺女呢？！”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王大雷和王德顺是你跟哪个野男人生的种，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还敢说是王老汉的亲儿子？你骗着王老汉将他们给养大，当我们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赵老太一字一句，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王婆子耳边。
王婆子脸上的得意和嚣张瞬间凝固，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如纸。
她张着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也惊呆了，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王老汉手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子，嘴唇哆嗦着。
“你……你说的是真的？”
王婆子浑身，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赵江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坚定。
“各位乡亲，今天这事，是我赵江对不住大家。”
他环视了一圈院子里外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常芳同志被家暴，就发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作为大队长，是失职的。”
“我竟然才发现，所以，我下午就去公社跟领导承认错误。”
“而且，我也决定不干了。”
这个消息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
赵江首起身，看向面如死灰的王家人。
“王德顺的事，你们自己去公社要人。”
“另外，这些年你们王家欠大队的粮食，欠大队的钱，也该一并清算了。”
王老汉一听赵江要辞职不干，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大队长这个位置要是空出来了，他儿子王大雷……是不是有机会？
人群渐渐散去，带着各种未平的议论。
角落里，何知青默默捏紧了口袋里那封举报信。
现在看来，赵江是个有担当的人。
那封信，还是销毁了吧。
赵家人终于得以回到屋里，气氛依然有些凝重。
谢亚敏还在抹眼泪，显然被王婆子气得不轻。
赵老太则拉着赵雨润的手，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她。
赵阳和妻子亚敏也过来了，脸上带着担忧。
赵雨润看着自家二叔赵阳，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是村里小学的代课老师，教语文。
【啊呀，我得好好瞧瞧我二叔。】
【一个文弱书生，一个教语文的小学代课老师，怎么化学知识那么了得呢。】
【竟然自制了榨药，拎着桶就去了常悦家，大仇没报，却将常悦的后妈和渣爹给炸伤了。】
【唉，帮仇人报仇，可还行？】
赵雨润的心声再次突兀地响起。
正想开口安慰大哥大嫂的赵阳，听到这清晰无比的几句话，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住。
他的呼吸骤然一窒，心脏狂跳起来。
自己自制榨药？去常悦家报仇？
炸伤常悦的后妈和渣爹？
这是什么东西？
赵阳本能地看向身旁的妻子亚敏。
亚敏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谢亚敏，似乎对刚才那几句心声毫无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