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恩仿佛没察觉众人的目光,看着她吃下,才回答周星言:
“嗯,跑长途。主要往北边运货,路远,路况也杂。新鲜事……荒郊野岭多,有时候跑一天也见不着几户人家。夜里赶路,星星倒是亮得很。”
他一边说,一边又夹起一小块蛋白,自然地喂给洛美娇。
洛美娇耳根微红,小口吃了,目光低垂,没敢看大家。
“我自己吃。”
她伸出手,稳稳接过顾承恩手里的筷子,自己夹起青菜小口吃着。
“你也吃。”
顾承恩没有被拒绝的尴尬,转而把那碟青菜往她手边又推了推,方便她夹取。
沈以南坐在周星言旁边,专注地对付着一只的梭子蟹。
剔好的蟹肉首接堆进了周星言手边的碗里。
李建林掰开一个白面馒头,夹了一块鸡蛋饼塞进去,咬了一大口,
“辛苦是辛苦,习惯了就那样。路是不好走,尤其下雨天,泥巴路滑得跟抹了油似的。”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伸出左手,随意地撸起右边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己经愈合、但依旧十分刺眼的暗红色长疤。
“喏,上个月大雨,路滑,车打斜差点翻沟里,跳车时让旁边断树枝刮的。皮糙肉厚,没事。”
他语气轻描淡写,说完就放下袖子,继续大口啃他的馒头夹蛋饼。
坐在他对面、正低头剥着一只蟹钳的陈晓东,动作猛地一僵。
心疼蔓延。
周星言看到了那道伤疤,皱紧眉头,语气带着关切:
“建林哥,这伤看着可不浅!幸亏你反应快,以后真得多加小心。”
李建林头也没抬,含糊地应了一声。
周星言说完,注意力回到自己碗里,看到堆得冒尖的雪白蟹肉,眼睛瞬间亮了。
他夹起一大块蟹肉,蘸了点姜醋,首接递到沈以南嘴边。
“南哥,够了够了!你自己也吃啊!张嘴——”
突如其来的投喂,让沈以南剔着蟹肉的手指停在半空,抬眼看向周星言。
周星言脸上是明晃晃的笑容,执着地把那块鲜美的蟹肉又往他唇边送了送。
他没有迟疑,微微倾身,张口就将那块递到嘴边的蟹肉含了进去。
周星言心满意足地收回筷子,美滋滋地给自己也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
“谢谢南哥,你剔的就是鲜一点。”
众人说说笑笑,分享着各自遇见的趣事。
唯有陈晓东依旧机械地剥着蟹肉,碗里都推成小山,他却一口不动。
(作者:不吃给我吃。)
他偶尔会不受控地扫过李建林那被袖子遮住的手臂,仿佛那伤疤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洛美娇小口吃着,没什么胃口,目光偶尔会羡慕地瞟一眼桌上的海鲜,又很快收回,带着点委屈和虚弱。
顾承恩紧挨她坐着,目光几乎没离开她。
顾承恩低声问她:“还想吃点粥吗?还是歇会儿?”
洛美娇摇摇头,顾承恩便用干净的布巾给她擦了擦嘴角。
周雪柔咬着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哥给沈以南喂蟹肉,又看看顾承恩体贴入微地照顾洛美娇,忍不住小声对旁边的秦晓月嘀咕:
“晓月姐,你看我哥和哥……呃,以南哥,还有承恩哥和美娇姐……”
她没好意思说下去,但脸上的羡慕和好奇藏不住。
秦晓月噗嗤一笑,也压低声音:“傻丫头,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愿照顾一个愿被照顾’,懂不?等你再大点儿就明白啦!快吃你的螃蟹!”
说着夹了个蟹腿放到周雪柔碗里。
“哦哦……”周雪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还是忍不住在那两对之间流连,小脸上混合着困惑和向往。
她低头看了看碗里的蟹腿,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拿起蟹腿,学着秦晓月之前教的样子,笨拙地开始剥壳,嘴里还小声嘟囔着: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晓东哥,你剥了好多呀!自己不吃吗?”周雪柔清脆的声音带着好奇,打破了陈晓东凝滞的世界。
他猛地回神,对上小姑娘清澈困惑的大眼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把堆满蟹肉的碗推到桌子中间,
“你们……吃吧,我不太饿。”
周星言抬眼扫过陈晓东和李建林,心中了然,立刻笑着打圆场:
“晓东哥这是心疼我们呢,剥了这么多自己舍不得吃,来来来,大家别辜负晓东哥的一番心意,都夹一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用公筷夹起一大块陈晓东剥好的蟹肉,放进了周雪柔碗里,
“雪柔,快尝尝你晓东哥的手艺,这肉剥得多完整!”
紧接着,筷子方向一转,又顺势给李建林了也夹了些。
“建林哥,你也别光顾着啃馒头,你也吃一点,这可是晓东的辛辛苦苦剥的。”
陈晓东握住筷子的手不由一紧,猛地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碗里那几根孤零零的青菜,仿佛要将其盯出个洞来,耳根也泛起一点点红。
周星言这小子……!
李建林正咬着馒头,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下意识瞥了一眼对面几乎要把头埋进碗里的陈晓东,对方微微发红的耳廓,像根针一样轻轻的扎了他一下。
他含糊的“唔”了一声,随即伸出筷子,夹起蟹肉,塞进了嘴巴。
“就是就是!晓东哥辛苦了,手都剥红啦!”周雪柔看着自己碗里的蟹肉,开心地附和,小脸笑得像朵花。
“谢谢哥哥。”
周星言:“呵呵,快吃快吃。”
他成功地将那点微妙的涟漪抚平,话题也被李大刚和韩旭引向下午赶海的打算。
然而,陈晓东的心却像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皮糙肉厚,没事。
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差点死了,就在上个月那场要命的大雨里。
而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甚至在他受伤后,那个人连一个字都没透露,依旧像没事人一样。
灼热的怒火在他胸腔里交织翻腾。
一顿饭在陈晓东的煎熬中终于结束。
众人帮着收拾好碗筷,纷纷告辞。
顾承恩拍了拍李建林的肩膀:“建林,明天出车还是老时间?我顺路去镇上。”
李建林:“嗯,老时间。”
“行,那明天见。”顾承恩说完,又转向陈晓东,随意地提了一句,
“对了晓东,上次跟你提过一嘴,就上个月大雨那次,我不是在镇上卫生所门口看见建林的车了吗?当时瞅着挺悬的,幸好人没事。”
他纯粹是当个旧事闲聊,说完就转身回洛美娇身边去了。
顾承恩无心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陈晓东紧绷的神经上!
原来顾承恩不仅看见了,还“提过一嘴”,而自己当时……竟完全没往心里去。
或者说,是李建林刻意营造的距离感,让他潜意识里回避了去深究任何与他相关的信息?
李建林似乎也因顾承恩的旧事重提而略显不自在,他避开陈晓东的目光,对周星言等人挥挥手:“走了。”
周星言、沈以南,韩旭小心地扶着秦晓月,一行人说说笑笑回了家。
很快,知青点门口只剩下陈晓东和李建林两人。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李建林搓了搓手臂,扯出一个惯常的笑容,语气轻松,“那……我也回了,晓东。”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那背影,多少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意味。
陈晓东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在李建林迅速远去的背影上,首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
他没有回应李建林的道别,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股冰冷的低气压。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想起什么,猛地转身,目标明确的朝着周星言和沈以南家的方向走去。
沈以南家小院。
周星言和沈以南也才刚走到家门口。
两人看到陈晓东大步流星的朝着他们走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周星言:“晓东哥?有事?”
陈晓东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星言,你们那里……有没有好点的祛疤药?”他顿了顿,
“要好得快的那种。”
周星言看着他眼中焦灼和心疼,心中叹了口气。
他点点头,没有多问:“有。你等一下。”
陈晓东心里放松下来,就知道周星言和沈以南这里会有他想要的东西。
周星言不再耽搁,转身快步走进屋里,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小巧的、贴着外文标签的白色药膏出来。
这是他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现代祛疤凝胶,效果远胜这个年代的药膏。
“给,”周星言把药膏塞进陈晓东手里,低声嘱咐了一句,“效果很好,但你……悠着点,别吓着建林哥。”
陈晓东握着那药膏,只低低“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周星言手里。
周星言看着手里这张在七十年代算是巨款的纸币,愣了一下,“晓东哥,这也太多了!这药膏不用……”他话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