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死寂如坟。
那句“大明……亡了”，如同一道来自九幽的谶语，在每一个人的脑中反复回荡，将他们所有的理智与常识，都撕得粉碎。
文武百官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只有两个人站着。
一个，是龙椅上那位开国之君。
另一个，是跪在大殿中央，从另一个时空狼狈归来的魏国公之女。
“妙云！”
一声压抑着震惊与关切的呼喊打破了沉寂。
徐达再也按捺不住，从武将班列中猛地冲出，几步抢到徐妙云身前，一把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女儿。
“爹……”徐妙云看到父亲那张熟悉而焦急的脸，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朱元璋一步步走下御阶。
他没有看徐达，也没有看哭泣的徐妙云。
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徐妙云怀里那个淡黄色的，从未见过的“书册”上。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龙袍的下摆摩擦着金砖，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来到徐妙云面前，俯下身，没有问她经历了什么，也没有问她为何哭泣。
他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声音沙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铁器。
“拿来。”
徐妙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将怀中那个文件夹，颤抖着递了过去。
朱元璋一把抓过，指尖触碰到那光滑坚韧的纸壳，眉头微微一挑。
他粗暴地拨开金属夹，抽出那沓洁白如雪的纸张。
扉页上那行粗黑的大字，瞬间撞入他的眼帘。
【如何避免明朝灭亡？】
朱元璋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
他翻开下一页。
《怎么给老朱家搞钱》。
《怎么把北边那帮女真人摁死》。
他没有像张嫣那样震惊于这些文字的粗鄙，反而，他那张阴沉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这才是人话！
这才是他朱元璋能听懂的话！
他一页页地翻下去，越看，呼吸就越是粗重。
他看到了“皇家盐业总公司”，看到了“摊丁入亩”，看到了用经济手段绞杀女真人的毒计。
这些东西，阴损，毒辣，却又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精准地插进了大明朝未来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要害。
当他看到崇祯是如何将这些救命的良方，变成催命的屠刀，看到那个不肖子孙在城破前夕，不想着如何御敌，反倒先杀兵部尚书来震慑百官时，他再也忍不住了。
“蠢货！”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在奉天殿上空炸响。
“废物！咱的江山，咱的子孙，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猛地将那份报告摔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那怒火，不是对着李自成，不是对着关外的建奴，而是对着那个远在三百年后，不成器的重孙！
“杀自己人立威？他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刀口不对着外人，先往自己脖子上抹！咱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子孙！”
他气得在殿上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
“大明亡了……亡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暴戾，“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二百七十年，就这么被一群废物给败光了！”
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只有徐妙云，她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再次跪首了身子。
“父皇！”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皇帝自缢煤山，大明……亡于内寇。”
“但建奴，满清，随后入关，窃我汉家神器！”
“此刻，离城破，尚有十三日！”
尚有十三日！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劈醒了狂怒中的朱元璋。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徐妙云。
“十三天……”他眼中疯狂的杀意，渐渐被一种更加恐怖的冷静所取代。
他弯腰，重新捡起那份文件夹，不再是翻阅，而是像看着一道救命的符咒。
“够了。”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随即，他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过殿下战战兢兢的文武百官。
“传旨！”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着，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卫国公邓愈，即刻入殿！”
“着，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给咱滚进来！”
“着，五军都督府所有都督、同知，半刻钟之内，不到者，斩！”
一道道命令，如同连珠炮般从他口中发出，不经任何商议，不容任何辩驳。
整个奉天殿，瞬间从死寂变成了骚动。
禁卫军如狼似虎地冲出殿门，去传那一道道足以让整个应天府都为之震动的口谕。
徐达扶着女儿站到一旁，脸上写满了震撼。
他知道，皇帝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不过片刻功夫，被点到名字的国公、尚书、都督们，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不明所以地跪倒在地。
朱元璋没有一句废话，他走到巨大的疆域地图前，用手重重地拍在“北京”的位置上。
“咱现在要发兵，去救咱三百年后的重孙子。”
此言一出，刚刚赶到的众人，全都懵了。
李文忠壮着胆子抬起头：“陛下……这……臣，愚钝……”
“你们不用懂！”朱元璋粗暴地打断他，“你们只需要听令！”
他转向兵部尚书：“十日之内，咱要二十万大军！从京营、河南、山东，给咱抽调最精锐的兵士！能不能办到？！”
兵部尚书两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陛下，十日……二十万大军……这……这粮草军械……”
“咱问你能不能！”朱元璋的眼睛一瞪。
“能……能！”兵部尚书魂飞魄散，连声应道。
朱元璋又转向户部尚书：“钱！粮！咱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抄家也好，借贷也罢，把国库给咱搬空，也要保证二十万大军一月的用度！有问题吗？”
户部尚书嘴唇哆嗦着，一个“不”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很好。”朱元璋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徐达等一众武将身上。
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温度，那是属于战友之间的信任与托付。
“徐达。”
“臣在！”
“由你挂帅，李文忠、冯胜为副帅，统兵二十万！”
“咱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也不管会遇到什么！”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十日后，大军出发。”
“咱要你们，踏过三百年的时光，去把那些反贼，把那些建奴，给咱……杀个干干净净！”
“告诉咱那个不肖子孙，他太祖爷爷的兵，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