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府,那处僻静的独立小院,此刻己是愁云密布,药气熏天。
徐妙云躺在榻上,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又像是坠入了冰窖,冷热交替,让她痛不欲生。
身上那些细密的红疹,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多了起来,有些甚至己经开始灌浆、破溃,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痒痛。
“仙人”所说的隔离、消毒之法,府里上下都严格执行了,甚至她自己也强撑着精神,回忆着光幕中提及的每一个细节,指挥着下人如何处理秽物,如何通风换气。
可这些,似乎只能阻止疫病的蔓延,对于己经深入骨髓的病魔,却显得那样无力。
“水……水……”她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秋月连忙用小银勺,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温水。
几位被请来的府医,围在床边,一个个面色凝重,不住地摇头叹息。
他们用尽了毕生所学,各种名贵药材流水价地往里送,可徐妙云的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反而有每况愈下之势。
“国公爷……”为首的老郎中声音艰涩,对着一旁面容憔悴的徐达拱了拱手,“大小姐这天花……来势太凶。我等……我等实在是……才疏学浅,无能为力啊!”
徐达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这几日他几乎没有合过眼,昔日英武的面容上,此刻布满了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仙人之法……为何……为何也不灵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怆。
他寄予厚望的仙法,似乎也救不了他女儿的性命。
屋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徐妙云虽然高烧得有些迷糊,但众人的神情,她还是看得分明。
她知道,自己恐怕时日无多了。
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不甘。她还年轻,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陛下交给她的“差事”,让她留意“仙人”所言,记录要点,如今看来,怕是要办砸了。
若是自己真的就这么去了,会不会连累整个魏国公府?会不会让父亲更加伤心?
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床边双目通红、强忍着悲痛的父亲。
“爹……”她用尽力气,唤了一声。
“妙云,爹在,爹在!”徐达连忙俯下身,握住女儿滚烫的手。
“女儿……女儿不孝……”徐妙云眼中泪光闪动,“莫要……莫要因我……太过……悲伤……”
她喘息着,又道:“将我……用过的东西……都烧了……莫要……传给旁人……”
一想到光幕中“仙人”提及天花的可怕传染性,她便心有余悸。
不能再让更多人受这份罪了。
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不如自己去寻一条生路!
“仙人”曾说过,天花凶险,但若能熬过去,便能终身免疫。
或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藏着能克制这病魔的奇药,或是懂得真正“仙法”的高人。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秋月……扶我……”
“小姐,您要做什么?”秋月大惊。
“我要……出去……”徐妙云眼神中透出一丝决绝,“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她要带上最严实的帷帽面纱,换上最普通的衣物,独自离开。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去试一试!
她不能连累家人,更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为她耗尽心力,最终却是一场空。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平,燕王府。
一匹快马卷着烟尘,冲到王府门前,信使翻身下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
“急报!京城八百里加急!”
书房内,年方十九的朱棣正对着一幅北地形势图凝神思索。
闻听急报,他眉头微挑,接过拆开的信函。
信是魏国公府派人送来的,字迹潦草,显然写信之人心情极为慌乱。
当看到“妙云小姐……身染天花……病势垂危”这几个字时,朱棣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如遭雷击!
徐妙云?那个在太医院侃侃而谈,见解独到的女子?那个他未来的燕王妃?
她竟然染上了天花!
朱棣的心猛地一沉,一股莫名的焦躁与不安瞬间席卷了他。
天花,那可是十死无生的绝症!
他虽然与徐妙云接触不多,但对这位未来妻子的才智与气度,却是暗中佩服的。
更何况,这门亲事是父皇亲自定下,徐家又是朝中柱石,若徐妙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备马!”朱棣猛地站起身,声音不容置疑。
“王爷,您这是……”一旁的侍卫有些愕然。
“去庆善寺!”朱棣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大步向外走去。
他曾听闻,庆善寺后山隐居着一位医道高人,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只是行踪不定,极难寻访。
如今,徐妙云病危,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去试一试!
或许,那高人有办法救治天花!
他必须去!
“王爷,京城路途遥远,此事是否……”
“不必多言!”朱棣打断了侍卫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焦灼与决断,“立刻备好快马,本王要亲自去!”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子就此香消玉殒。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让他一刻也无法平静。
北风呼啸,朱棣翻身上马,没有带过多的随从,只领了几个精干的护卫,便如一支离弦之箭,冲出了燕王府,朝着庆寿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翻飞,尘土飞扬,年轻的燕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快!再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