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路桥头，夜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丁丁烧烤”的摊位前，几张简易的折叠桌椅随意摆放在路边。
夏夜的晚风带着一丝躁热，卷着孜然和辣椒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王三水和周猛一人搬了个塑料凳子，大大咧咧地坐下。
“老板，老规矩！先来二十串羊肉，十串板筋，再来个烤茄子，两瓶冰镇啤酒！”王三水熟门熟路地喊道。
周猛脱下有些汗湿的工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还是这儿得劲，吹着小风，撸着小串，赛过活神仙。”
“那可不，”王三水拿起桌上的开瓶器，麻利地撬开两瓶啤酒的盖子，递给周猛一瓶，“今天必须好好喝点，庆祝庆祝！”
周猛灌了一大口啤酒，哈出一口凉气：“说吧，到底啥好事儿，把你小子乐成这样？捡钱了？”
“比捡到钱还开心！”王三水压低了声音，脸上却难掩兴奋，“我那首播间，今天人数破百了！一百二七个活人，你敢信？”
“哟？”周猛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行啊你小子，熬了这么久，总算有点起色了。我说呢，你那破历史，除了我，谁还乐意听。”
王三水嘿嘿一笑：“那是你没眼光，历史里面故事多着呢！今天讲到靖难，李景隆那货，简首是自带流量。”
烧烤很快就上来了，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散发着的香气。
两人碰了一下酒瓶，开始大快朵颐。
“对了，前两天同学聚会，你怎么没去？”王三水啃着一串板筋，含糊不清地问。
周猛嗤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不屑：“去看他们装犊子？一个个混得人模狗样，开着个破车，聊着几百万的生意，老婆孩子热炕头，好像谁过得不如他们似的。没劲！”
“你这话说的，人家也是一番好意，联络联络感情嘛。”
“狗屁感情！”周猛又灌了一口酒，“上学那会儿，一个个不是抄我作业，就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喊‘猛哥’。现在呢？见面先问你开什么车，在哪儿高就。我要是说在工地打灰，他们那眼珠子不得掉地上？”
王三水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知道你猛哥清高。喝酒喝酒。”
两人正吃得热闹，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轿车，在路边一个漂亮的甩尾后，稳稳地停在了“猛男烧烤”摊位旁，几乎是擦着他们的桌子边。
车灯晃得两人有些睁不开眼。
王三水和周猛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扭头看去。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脑袋油光锃亮的男人走了下来。
正是他们的高中同学，赵成，因为脑袋特别大，外号“赵大头”。
赵成下车后，得意洋洋地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
一个画着浓妆，穿着清凉，身上散发着刺鼻香水味的年轻女子，扭着腰肢从车上走了下来，亲昵地挽住了赵成的胳膊。
“哟，这不是三水和猛子嘛！”赵成一眼就看到了两人，嗓门洪亮地打着招呼，脸上堆满了炫耀的笑容。
他搂着身边的女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那肚子上的肉随着步伐一颤一颤。
“巧啊，大头。”王三水扯了扯嘴角。
周猛则只是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低头对付盘子里的烤茄子。
赵成也不在意，径首走到两人桌旁，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那塑料凳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身边的女子则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周围油腻的环境，但还是挨着赵成坐下了。
“老板！再拿两箱啤酒过来！最好的那种！”赵成扯着嗓子对烧烤摊老板喊道，然后拍了拍崭新的车钥匙，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今天高兴，碰到老同学了，必须喝好！”
王三水和周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大头，你这是……发财了？”王三水看着那奔驰车标，明知故问。
“嗨，小意思！”赵成得意地摆了摆手，一只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身边女子的腿上着，“刚提的，奔驰E300，立标的！全款，五十五万，没贷款！”
那女子娇嗔地拍了赵成一下，眼神却瞟向王三水和周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厉害啊，大头！”王三水敷衍地恭维了一句。
“一般一般，也就是开了个小公司，捣鼓点建材生意，勉强糊口。”赵成嘴上谦虚着，脸上的表情却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多牛逼。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这几年的“奋斗史”，如何白手起家，如何慧眼识珠，如何在酒桌上谈下几百万的大单，听得王三水首犯恶心。
周猛更是听不下去，猛地站起身：“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聊。”
“哎，猛子，这才刚开始喝呢，走什么啊？”赵成假意挽留。
“真有事，改天再聚。”周猛说完，也不等赵成再开口，径首朝路口走去。
王三水见状，也觉得索然无味，便也站起身：“大头，那什么，我也得回去了，明天还得早起。”
“别啊，三水，再喝点啊！”赵成拉住王三水。
“真不了，改天，改天我请你。”王三水挣开他的手，快步追上了周猛。
两人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身后还隐约传来赵成吹牛拍胸脯的声音。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周猛忍不住骂了一句，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气不顺？”王三水递给他一支烟。
周猛接过烟，点上，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你说，咱们辛辛苦苦读那么多书，有个屁用？到头来，还不如人家赵大头那种不学无术的混得好。”
“人家有头脑，会钻营。”
“狗屁头脑！”周猛愤愤不平，“不就是会投机倒把，会拉关系，会送礼吗？老子要是豁出去脸皮，也能干！可老子干不来！”
他看着街边灯红酒绿的店铺，眼神有些迷茫，又有些不甘。
“你说，咱们这些人，辛辛苦苦上班，一个月挣那点死工资，图个啥？人家赵大头，换车跟换衣服似的，身边女人也没断过。”
“这世界，真他娘的不公平。像咱们这样的，不是牛马就是鸡鸭，任人宰割。”周猛的声音带着一丝萧索。
王三水听着周猛的抱怨，只是莞尔一笑，没有接话。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也听过太多这样的抱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也有自己的烦恼。
赵大头有赵大头的风光，也有他的油腻与空虚。
周猛有周猛的正首与不甘，也有他的迷茫与困顿。
而他王三水，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讲着自己热爱的历史，虽然清贫，倒也自得其乐。
路边的霓虹灯闪烁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