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下,死寂无声。
血腥味,混杂着人群的汗臭,在冬日的寒风里凝结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百姓们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十几具还在抽搐的尸体,又看看那些重新混入人群,眼神冰冷的锦衣卫。
恐惧,压倒了饥饿。
城楼之上,李文忠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一辆马车前,一把扯下了上面的油布。
“哗啦——”
油布下,空空如也。
没有米,没有面,只有几块压车的石头。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最后的希望,变成了最残酷的戏弄。
新的骚动,在人群的后方,又开始酝酿。
“安静!”
李文忠的声音,通过一个铁皮卷成的土喇叭,传遍了整个广场。
“车是空的,没错。”
“因为烧了你们粮食的国贼,刚刚才抓到。”
他一字一句,声音冷酷。
“放火的,是英国公,张维贤!”
人群炸了。
英国公?
那个世代公侯,与国同休的张家?
百姓们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人群被强行分开一条道路。
骆养性骑在马上,面无表情。
他身后,跟着一队锦衣卫,押送着几十个披头散发,被堵住了嘴,哭不出声的人。
为首的,正是面如金纸,如泥的英国公张维贤。
他的家人,他的管事,一个不少。
“王先生有令。”
骆养性翻身下马,声音不大,却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国贼张维贤,里通闯贼,焚烧官仓,意图谋反,罪不容赦。”
“陛下有旨。”
骆养性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绫,甚至没有打开。
“张氏一门,罪同叛逆,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今日,就在这正阳门前,用他全家的血,来祭奠被烧掉的皇粮!”
他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对着身后的刽子手一挥手。
“行刑!”
噗!
刀光闪过,张维贤那颗圆滚滚的头颅,带着一脸不敢置信的惊恐,飞上半空,又重重地落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鲜血,染红了正阳门的青石板。
惨叫声被堵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
一颗又一颗的人头,滚落在地。
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昨日还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今日便成了屠宰场里的猪羊。
百姓们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己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饿。
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对绝对权力的畏惧。
当最后一颗人头落地,骆养性将带血的绣春刀,插回了腰间。
他一挥手。
另一队士兵,推着几十辆真正装满了粮食的马车,从城门后缓缓驶出。
那是从张维贤府上,以及其他上百个被突袭的府邸里,抄出来的粮食。
“王先生说了。”
骆养性踩着张维贤的无头尸,走到高台前。
“粮食,我们没有。但国贼有。”
“现在,这些粮食,是你们的了。”
他指着那些马车。
“英国公府,满门七十二口人头,就是今天这批粮食的价钱。”
“下一个烧粮的,下一个藏粮的,下一个敢在城里动歪心思的,就是下一批粮食的价钱。”
“都听明白了吗?”
广场上,依旧一片死寂。
片刻后,一个老者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冲着那些粮食,也冲着高台上的官吏,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一个人跪,就有第二个人跪。
转眼间,整个正阳门前,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再也没有人敢喧哗,再也没有人敢抱怨。
他们眼中,只剩下对食物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
……
兵器局。
王三水没有去正阳门。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两个东西。
一个,是那张比米粒大不了多少,误差不能超过一根头发丝的“击锤”零件图。
另一个,是一份刚刚由李文忠派人送来的,全城抄没粮食的最终清单。
“王先生……”张铁山站在一旁,声音干涩,“抄出来的粮食,加上我们省吃俭用……也只够全城军民,再吃十五天。”
“十五天之后呢?”
王三水没有回答。
他拿起那张零件图,递给张铁山。
“我不管十五天之后。”
“我只要三天之后,你能把这东西,给我造出来。”
“我要一千个。”
张铁山看着图纸,手都在抖。
这东西的精细程度,己经超出了他一辈子打铁的认知。
这己经不是在打铁,这是在绣花。
“王先生……这……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杀人用的。”
王三水站起身,走到兵器局的门口。
外面,天己经彻底黑了。
但整个北京城,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堂”。
因为所有王公贵戚的大门,都敞开着,他们不敢关。
“大炮,能守城。”
“但大炮,不能进屋。”
王三水的语气很平淡。
“闯贼的土墙,我们可以轰掉。”
“可要是下一次,他们不筑墙了呢?”
“要是他们首接冲进了城里,跟我们打巷战呢?”
“我们的士兵,拿着长矛大刀,能打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百战精锐吗?”
张铁山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三水转过头,看着他。
“所以,我要给我们的每一个士兵,手里都塞上一把能连发的小号火炮。”
“一种让他们在十步之内,天下无敌的武器。”
“我把它,叫做‘左轮’。”
他伸出手,在空气中,比划出一个握枪的姿势。
“而这个小小的击锤,就是这件武器的心脏。”
“十五天,粮食会吃完。”
“但只要三天之内,你能把它造出来。”
“我就能让李自成,再也不敢踏进北京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