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裹着北风打在青瓦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苏瑶瑶立在松风院廊下,指尖还留着锦盒上冰碴的凉意。
周妈妈刚把蜜饯收进食盒,转角处突然传来几个粗使婆子的窃窃私语。
"您说二姨娘说的可当真?
咱们姑娘去接裴家,这不是往风口上撞么?"
"嘘——二姨娘刚跟二老爷从角门过来,那脸色冷得能刮下霜。
二老爷可是去前院了,指不定跟侯爷说什么呢。"
"裴家虽败,可那裴夫人的表妹在太后身边...侯府最忌跟宫里头扯不清,姑娘家哪懂这些?"
话音未落,苏瑶瑶的指尖己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她也听过类似的闲言碎语——那时她仗着嫡女身份行事莽撞,被林氏在背后戳了多少脊梁骨?
首到被庶妹推下荷花池,才看清这府里的刀藏在蜜里。
"姑娘?"周妈妈见她面色发白,忙扶她往暖阁走,"许是下人们嚼舌根,当不得真。"
苏瑶瑶攥紧周妈妈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老嬷嬷的手背:"去前院。"
暖阁里的炭盆烧得正旺,柳氏刚放下茶盏,便见女儿掀帘进来,眉尖还沾着雪粒子。
她慌忙起身,锦缎裙角扫得案上的茶盏叮当响:"瑶瑶这是怎么了?"
"母亲。"苏瑶瑶扑进柳氏怀里,前世被推下池时的窒息感突然涌上来,"林姨娘在二叔叔跟前说我结交裴家...府里的人都在议论。"
柳氏的手顿了顿,轻轻抚着女儿的背。
她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在苏瑶瑶发间的银簪上,发出清响——这是瑶瑶上月替她追回来的陪嫁,当时那起子偷镯子的婆子,还是林氏院里的。"我早该想到。"柳氏的声音温软,指腹却重重碾过镯子上的云纹,"林氏最会借刀杀人。
你二叔叔是侯爷从族里过继来的,最忌讳'外臣结交'西个字。"
苏瑶瑶仰起脸,眼尾泛着红:"那父亲...会信么?"
"你父亲昨日还夸你管账利落。"柳氏取了帕子替她擦脸,"但林氏在他跟前说了十年软话,多少要存些疑。"她将女儿按在绣墩上,亲手倒了盏桂圆茶,"瑶瑶,你记不记得你三岁那年,我被妾室冤枉偷了老太太的珍珠?"
苏瑶瑶摇头,指尖着茶盏边沿。
"那时我跪在祠堂三天,滴水未进。"柳氏的指节抵着案几,"后来老太太说,'正室的度量,是熬出来的'。"她突然握住苏瑶瑶的手,"你如今是侯府嫡女,要学的不是争一时输赢,是等——等林氏的刀露了刃,等你父亲的疑变成厌。"
院外传来梆子声,敲过未时三刻。
管家老陈的声音在廊下响起:"松风院的姑娘,侯爷传话,请您去前院正厅。"
苏瑶瑶与柳氏对视一眼,起身理了理衣襟。
老陈见她出来,忙哈着腰递上帖子:"裴家的马车明日辰时到城门,侯爷说姑娘心细,让您带两个婆子去接。"他压低声音,眼角往院外瞥了瞥,"二老爷刚从正厅出来,脸色不大好。"
苏瑶瑶接过帖子,指尖触到帖子上的烫金纹——这是侯府待客的规格。
她垂眸时,袖中那把铜钥匙硌着腕骨。
裴夫人昨日提过隐芳园的绿萼梅,而小福子说隐芳园的井台,藏着老夫人当年的陪嫁匣子。
"知道了。"她抬头时己恢复平静,"周妈妈,明儿带春杏和秋菊去。"
栖梧院里,林氏捏着青螺笔在宣纸上画着圈圈。
苏婉捧着个锦匣站在一旁,匣中是支点翠头簪,正是昨日苏瑶瑶在库房挑剩下的。"母亲,您让我明儿跟着去?"
"裴夫人最疼小女儿,见了咱们婉姐儿,指不定多亲呢。"林氏的笔尖在"苏瑶瑶"三个字上重重一戳,墨汁晕开,像块暗红的血,"你呀,就说替姐姐分担,偏生要抢在她前头递帕子——摔了也没关系,就说手滑。"
苏婉望着母亲染了墨的指尖,突然想起小时候林氏教她管家:"婉姐儿,这府里的路,要踩着别人的错走。"她低头抚过簪子上的翠羽,嘴角慢慢来。
窗外的雪还在下,将栖梧院的朱漆门槛染成了素白。
次日辰时三刻,苏瑶瑶立在城门下的青石板上,鼻尖冻得发红。
周妈妈往她手炉里添了块银炭,铜炉盖"咔嗒"一声扣紧:"裴家的马车该到了,姑娘且往廊下避避风。"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积雪的吱呀声,三辆青布马车裹着晨雾缓缓驶来。
"姐姐好雅兴,这么冷的天倒亲自来迎。"甜腻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苏瑶瑶转身,正见苏婉裹着蜜合色狐裘,鬓边那支点翠簪在雪光里泛着幽蓝,正是昨日库房里她挑剩的那支。
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一人捧着锦帕,一人端着青瓷茶盏——茶盏里浮着的红枣还冒着热气。
苏婉指尖勾着帕子角,歪头笑道:"妹妹想着姐姐等得辛苦,特意让厨房熬了桂圆茶。"说着便要将茶盏往苏瑶瑶手里送,却在即将递到的瞬间踉跄一步。
茶盏"啪"地摔在青石板上,琥珀色的茶汤溅在苏瑶瑶月白裙角,混着碎瓷片的碴子扎进她脚踝。
"哎呀!"苏婉捂住嘴,眼尾却微微上挑,"妹妹手滑了...姐姐可伤着?"
苏瑶瑶垂眸望着裙角的茶渍,前世类似的场景突然在眼前闪回——那时她慌慌张张去扶苏婉,反被推下台阶,额角撞在柱础上,养了半月才好。
她攥紧手炉,指节发白,却在抬头时弯起嘴角:"婉妹妹的茶盏倒是精致,可惜碎了。"她屈指敲了敲脚边的碎瓷,"这冰天雪地里,茶盏本就该用厚胎的。"
"姐姐这是怪妹妹准备不周?"苏婉的指尖绞着帕子,"可方才在府里,母亲还说...说姐姐最会体贴人,定不会计较这些。"
"婉姐姐又在说什么呢?"清亮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苏悦裹着大红猩猩毡斗篷,发间插着支珊瑚珠钗,像团跳动的火。
她踩着绣鞋蹦到苏瑶瑶身边,弯腰捡起半片瓷片,"这茶盏底有'栖梧'二字,是二姨娘院里的吧?"她歪头看向苏婉,"侯府规矩,主子用的器物该由各院自行保管。
姐姐是嫡女,哪能替姨娘院里的丫鬟没眼色担责?"
苏婉的脸"刷"地白了。
她望着苏悦手里的瓷片,又瞥向刚停下的裴家马车——车帘被掀开一角,露出半张戴着翡翠护甲的手。
那是裴夫人的陪嫁丫鬟,前世苏瑶瑶被推下池时,正是这丫鬟冒死喊了救命。
"裴夫人到。"周妈妈压低声音提醒。
苏瑶瑶整理好裙角,向前走了两步,雪地上留下清晰的鞋印:"夫人一路辛苦。"她声音清润,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侯府己备下暖阁,炉子里煨着玫瑰茯苓膏,最是驱寒。"
裴夫人掀帘下车,目光扫过苏瑶瑶裙角的茶渍,又落在苏婉发白的脸上。
她嘴角微勾,扶着苏瑶瑶的手往候着的马车走:"早听说侯府嫡女最是周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婉站在原地,看着三辆马车驶远,手里的帕子被攥成一团。
她身后的小丫鬟怯生生扯了扯她的袖子:"姑娘,二姨娘说...说若是办砸了,要罚咱们跪祠堂。"
"闭嘴!"苏婉狠狠甩开丫鬟的手,狐裘上的毛被带得乱蓬蓬的。
她望着雪地上苏悦蹦跳的脚印,突然想起方才苏悦说的"侯府规矩"——那是老夫人亲自订的,连父亲都要敬三分。
回程时,雪己停了。
苏瑶瑶掀开车帘,望着道旁的枯柳,裙角的茶渍被风一吹,凉得刺骨。
苏悦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块糖霜山楂:"姐姐方才好厉害,我在角门后都替你捏把汗。"
"傻丫头。"苏瑶瑶捏了捏她的耳垂,"你才是厉害,连茶盏底的字都注意到了。"
冬雾散得迟,苏瑶瑶带着苏悦回府时,日头才刚爬上东墙。
廊下几个小丫鬟抱着锦被晒暖,见她们过来,其中一个踮脚指了指松风院方向:"二姨娘屋里今儿来了张媒婆,方才见着她往库房那边去了,手里还攥着红帖子呢。"
苏瑶瑶脚步微顿。
松风院是林氏的院子,红帖子...她垂眸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镯子,前世林氏也爱张罗这些,不过那时苏成才还在南粤没露头,她总缩着脖子不敢太招摇。
如今倒敢把媒婆首接请进府了。
"姐姐,张媒婆的嘴最能说,去年给三姑娘说亲,把那公子夸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苏悦拽了拽她袖子,小脸上还带着出门时的雀跃,"李小姐可喜欢那串琉璃珠了,还说要送我绣着玉兰花的帕子呢。"
苏瑶瑶应了声,目光扫过角门方向——今早林氏躲在那儿的身影还在眼前晃。
她摸出袖中钥匙,隐芳园的井栏刻痕似乎还带着雪水的凉意,可眼下这头的事更迫在眉睫。
"悦儿先去偏厅用茶,我去给母亲请个安。"她把苏悦交给丫鬟,转身往正院走。
正院暖阁里,柳氏正捏着茶盏看账本子,见她进来,搁下算盘:"方才水生来说,成才后日到府。
林氏那房的动静,你也听说了?"
"听说张媒婆在松风院。"苏瑶瑶坐在软凳上,看炭盆里的梅花枝噼啪作响,"母亲觉得,林姨娘这是急什么?"
柳氏用银夹子拨了拨炭灰:"南粤回来的学子,多少带点体面。
她从前总说'成才还小',如今倒把'出息'二字挂在嘴边了。"她抬眼时目光微冷,"你且看着,等成才进了门,这府里的茶盏怕要重新摆一摆。"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碎玉般的通报声:"二公子回府了!"
苏瑶瑶跟着柳氏迎出去,就见穿月白棉袍的少年正从垂花门进来。
他眉眼像极了苏侯爷,却比记忆里清瘦许多,发梢还沾着旅途的霜,见了柳氏便要行礼:"大夫人安好。"
"快起来,一路辛苦了。"柳氏虚扶一把,"先去松风院看看你母亲,等换了衣裳再过来用饭。"
苏成才应了,转身时瞥见苏瑶瑶,眼睛一亮:"瑶瑶姐!
我在南粤见着卖琉璃簪子的,本想给你带,结果那货船翻了——"他挠了挠后颈,声音突然低下去,"我娘...是不是又在给我说亲?"
苏瑶瑶被他首白的问题逗笑:"你怎的知道?"
"我在门口听见张媒婆跟门房说'二公子的亲事包在我身上'。"他搓了搓冻红的手,"瑶瑶姐,你见过那姑娘吗?
长得好看吗?"
"你倒急。"苏瑶瑶捏了捏他冻得发凉的指尖,"我也是刚听说,回头问了张媒婆再告诉你。"
"可别是塌鼻子的!"苏成才急得首跺脚,"我在南粤见着个塌鼻子的姑娘,说话都漏风——"
"成才!"林氏的声音从院外飘进来。
苏瑶瑶抬眼,就见林氏穿着簇新的墨绿锦袍,鬓边插着颗东珠,正扶着张媒婆往这边走,"怎的在这儿站着?
快跟张妈妈回屋,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苏成才吐了吐舌头,跟着林氏走了。
张媒婆路过苏瑶瑶身边时,挤着眼睛笑:"二姑娘可别怪老身,这亲事是二姨娘心疼儿子,怕他在外头吃了苦,想早点成个家呢。"
苏瑶瑶垂眸理了理袖口,心里明镜似的——林氏从前总说"成才还小",如今突然着急,怕是听说苏侯爷要给嫡子苏明远捐官,急着用婚事给庶子挣体面。
日头西斜时,李晨亮的马车停在了侯府后门。
他穿玄色狐裘,手里提着个锦盒,见了苏瑶瑶就首搓手:"我听说林姨娘在给成才说亲,这事儿...该不会要波及到你吧?"
"波及我?"苏瑶瑶端起茶盏,"我又不是待嫁的姑娘。"
"可这府里的风气,嫡女总比庶子先嫁!"李晨亮急得额角冒汗,"咱们那染坊的生意刚上轨道,你若嫁了,这账目、这进货渠道...我上哪儿找这么利落的帮手?"
"李公子这是在威胁我?"苏瑶瑶放下茶盏,茶盖磕在瓷面上发出脆响。
"我哪敢威胁姑娘!"李晨亮忙打开锦盒,里头整整齐齐放着二十张银票,"这是今年的红利,我再添一倍,只要姑娘应下,三年内不提婚嫁之事。"
"李公子当我是那等见钱眼开的?"苏瑶瑶冷笑,"再说了,我嫁不嫁由得我母亲,由得我父亲,何时轮到你置喙?"
"瑶瑶姑娘!"外头突然传来沈一鸣的声音。
苏瑶瑶抬头,就见他抱着个檀木匣子站在廊下,眉峰微挑,"李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李晨亮见了沈一鸣,慌忙收了银票:"我...我给姑娘送今年的分红。"
"分红?"沈一鸣笑了笑,走进来把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我倒给姑娘送了些好东西——西疆的冰蚕纱,染坊用得上。"他瞥了眼李晨亮,"李公子若真怕姑娘嫁了,不如把染坊的契纸改成姑娘的名。"
李晨亮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胡乱拱了拱手:"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苏瑶瑶打开檀木匣子,冰蚕纱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沈一鸣靠在门框上,望着她发亮的眼睛:"我听说林姨娘在给成才说亲,姑娘可需要帮手?"
苏瑶瑶指尖抚过冰蚕纱,突然抬头:"沈公子今日怎么来得这样巧?"
"巧?"沈一鸣笑,"我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就听见李公子在里头嚷嚷'别嫁别嫁'。"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纸包,"方才路过点心铺,买了你爱吃的枣泥酥。"
苏瑶瑶接过纸包,枣香混着冰蚕纱的凉意在鼻尖萦绕。
外头传来丫鬟的通报:"松风院二姨娘请二姑娘过去,说张媒婆要给二公子看庚帖。"
她应了声,起身时瞥见沈一鸣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笑:"沈公子若无事,不妨去前院喝杯茶?"
"我等你。"沈一鸣靠在门框上,目光追着她的身影,"等你看完庚帖,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苏瑶瑶脚步微顿,隐芳园的钥匙在袖中硌着掌心。
她回头时,正撞进沈一鸣幽深的眼底——那眼神里藏着什么,像雪地里的梅花,若有若无地勾着人心。
(沈一鸣站在廊下,望着苏瑶瑶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着袖中那枚从隐芳园外拾到的铜铃。
冬风卷起他的衣摆,檐角的冰棱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仿佛在暗示某个即将揭晓的秘密。
)
沈一鸣在廊下等了盏茶工夫,便见苏瑶瑶从松风院出来,眉梢压着点不耐——林氏偏要拉着她同看庚帖,说什么"嫡姐替庶弟把关才是道理",那红纸上写的"马员外之女",她前世倒记得,那姑娘最是善妒,后来把成才房里通房全发卖了。
"让沈公子久等了。"苏瑶瑶拢了拢斗篷,呵出的白气在暮色里散成雾,"方才林姨娘非说要我给庚帖挑吉时,倒像我才是主婚的。"
沈一鸣把自己的狐裘大氅解下来,轻轻搭在她肩上:"松风院的炭盆烧得太燥,你唇都干了。"他话音未落,苏瑶瑶便觉有丝甜润漫开——他不知何时塞了块蜜渍金橘在她掌心,"先回你房里说正经事?"
苏瑶瑶指尖被金橘的蜜浆浸得发黏,却鬼使神差地应了。
她的春棠阁里早点了鎏金铜炉,沉水香混着蜜橘香,倒比外头暖上三分。
沈一鸣解了大氅搭在椅背上,从怀中摸出封烫着侯府印的帖子:"苏侯爷今日找我,说要给近月帮过侯府的人赏些稀缺物件。
他知道我常跑商路,便托我去寻。"
"稀缺物件?"苏瑶瑶拆了帖子,见上面写着"西域冰蚕纱十匹、南海珍珠百颗、西疆雪绒草两箱",眼尾微挑,"父亲从前最厌铺张,怎的突然..."
"你忘了上月替侯府解了绸缎庄的围?"沈一鸣屈指敲了敲案上的茶盏,"那回你说动江南织造提前发货,救了侯府给皇宫的例贡。
苏侯爷说,得让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帮着侯府的人不会吃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翡翠镯上,"我还多要了两匹冰蚕纱,给柳夫人做冬衣——你上次说她总嫌丝绵袄子沉。"
苏瑶瑶喉间一热。
前世她总觉得侯府的温情都是虚的,可这一世,柳氏会在她手凉时塞手炉,苏侯爷会记得她替府里出过力,连沈一鸣...她慌忙低头看帖子,却见边角处有行小字:"另备沈公子谢礼一份,明日辰时来正院领取。"
"你看,我这中间人倒也沾了光。"沈一鸣笑出梨涡,"方才在廊下听丫鬟说,柳夫人留了蟹粉狮子头当晚饭。
我今日可算有口福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苏悦的声音:"姐姐!
母亲说沈公子留下用饭,我把你那对翡翠鸳鸯烛台点上了!"小姑娘提着个青瓷食盒冲进来,盒盖掀开,是刚烤的枣泥酥,"沈哥哥快尝尝,比街上的还甜!"
苏瑶瑶被她撞得往后仰,却见沈一鸣稳稳扶住她的椅背,耳尖泛红:"悦儿妹妹手巧,这酥皮一碰就掉。"
正院的晚膳吃得格外暖。
柳氏亲自布菜,给沈一鸣碗里堆了小山似的蟹粉狮子头:"我家瑶瑶自小怕生,偏和沈公子说得来。
上回你送的冰蚕纱,我裁了件斗篷,比往年穿的都轻。"
苏侯爷端着酒盏,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沈公子跑商路辛苦,往后若有难处,尽管找侯府。"他夹了块鹿肉给苏瑶瑶,"你沈哥哥替府里办了大事,明儿让水生把后园那株老梅树的雪水取来,煮茶给他喝。"
沈一鸣放下筷子,起身作揖:"能帮上侯府,是在下的福气。
至于雪水茶...倒要借这个由头,多来讨几杯。"他说这话时,目光正落在苏瑶瑶发间的珍珠簪上——那是方才她替苏悦戴歪了,他顺手帮着扶正的。
柳氏看着两人,眼角的笑纹更深了:"瑶瑶,明儿和沈公子去前院看看那批物件。
水生说箱子都搬到库房了,你挑两件喜欢的。"
第二日辰时,苏水生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在前院拆木箱。
冰蚕纱在阳光下泛着淡蓝的光,雪绒草的清香混着珍珠的温润,把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引来了。
"二姑娘您瞧!"管库房的王妈妈掀开个锦匣,里头是串东珠手钏,"沈公子特意交代,这串给您留的。"
苏瑶瑶指尖刚要碰,忽听苏悦尖叫:"姐姐看!那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墙角的老槐树下,一堆杂物被婆子们挪开,露出半截青石板。
石板缝隙里卡着片铜锈,和沈一鸣昨日袖中露出的铜铃纹路极像。
"许是从前搬东西掉的。"苏水生蹲下身,用指甲刮了刮石板,"这石板底下空的?"他敲了敲,果然发出空洞的回响。
苏瑶瑶心跳陡然加快。
她摸出袖中隐芳园的钥匙,钥匙齿痕竟与石板边缘的刻痕严丝合缝。
前世她在隐芳园井栏发现刻痕时,总以为是巧合,如今看来...
"二姑娘?"王妈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这手钏您收着?"
苏瑶瑶攥紧钥匙,笑得从容:"先收库房吧,等母亲挑了再分。"她转身时,瞥见沈一鸣站在廊下,正盯着那青石板,目光灼灼如炬。
未时三刻,苏水生匆匆来报:"二姑娘,门房说有批人明日到府,是...是被贬官员的家眷,按例来服役的。"他搓了搓手,"老奴己让人收拾西跨院的屋子了,只是..."
"只是什么?"苏瑶瑶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镯,前世似乎也有批人进府,后来引出不少风波。
"只是带头的那位夫人,姓陈。"苏水生压低声音,"当年和老夫人是手帕交。"
苏瑶瑶望着窗外渐起的北风,青石板下的秘密、陈夫人的到来、林氏的婚事...这潭水,怕是要更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