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雪裹着碎冰砸在青石板上,梓钰的指尖沁出淡绿巫纹,像藤蔓般爬进雕花骨盒。
她蹲在蓝梦鳐残留的灰烬前,发顶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那是方才从袖中滑落的碎银片,被她悄悄系在了发间。
"主子。"她仰起脸时,睫毛上凝着冰晶,"这缕魂丝太弱了,我得用巫血引。"话音未落,她咬破食指,暗红血珠滴在骨盒上,巫纹陡然亮如萤火。
陆云霄的喉结动了动。
他本想伸手扶她,却在触及那抹绿光时顿住——骨盒里的魂丝正被巫纹牵引着舒展,像一根被风吹散的蛛丝,又慢慢凝成半透明的人形轮廓。
"成了?"千血朵朵踮脚凑近,狐尾上的银环叮当作响。
她的眼尾红痣随着眯起的眼梢上挑,"让本姑娘瞧瞧,这冷冰山藏了什么秘密。"
话音刚落,骨盒上方的空气突然扭曲。
首先出现的是一片雪白的宫阙,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蓝梦鳐站在汉白玉阶前,月白广袖被风卷起,露出腕间那串陆云霄熟悉的银铃——不是后来碎掉的那串,是完整的,每颗铃铛都刻着玄霜宫的云纹。
"若御鬼系统失控,即刻执行'净化'程序,无论代价为何。"
一道清冷男声从画面外传来。
陆云霄的瞳孔骤缩——是李元。
那个总穿着青衫、自称仙界使者的男人,此刻正站在蓝梦鳐三步外,手中捏着盏青铜聚魂灯,灯芯上跳动着幽蓝火焰。
蓝梦鳐垂着头,发间金步摇挡住了表情:"弟子遵令。"
"可...若他本就是系统的一部分?"她突然抬眼,陆云霄这才发现她眼眶泛红,"您说过,系统是鬼帝残魂所化,而他..."
"没有'若'。"李元将聚魂灯重重按在她掌心,"你命魂在灯里,他若成了气候,第一个吞噬的就是你的魂魄。"
画面突然模糊,再清晰时己换了场景。
是苏家后院的桃林,陆云霄记得那是他被苏明轩当众羞辱的日子。
画面里的他正蹲在地上捡被撕碎的休书,蓝梦鳐站在廊下,指尖掐着枚传讯玉符,分明己经捏碎了半角,却突然反手甩进了荷花池。
"苏三公子,"她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我夫君的面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踩?"画面外的苏明轩发出惨叫,是蓝梦鳐的佩剑刺破了他的膝盖。
陆云霄摸着心口——那天他确实觉得奇怪,向来自持身份的蓝梦鳐,怎么会为了他这个赘婿当众动武。
再下一幕更让他呼吸一滞。
是深夜的书房,蓝梦鳐背对着门,手中握着半截断符,符纸上的血痕还在渗着微光。
"魂锁令符..."千血朵朵倒抽冷气,"仙界用来控制卧底的东西,断了就是彻底背叛。"她的狐尾突然缠住陆云霄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掐出印子,"你看她的手!"
画面里蓝梦鳐的指尖在发抖,断符落在檀木案上,发出极轻的"咔"声。
她转身时,陆云霄看清了她脸上的泪——不是之前那种隐忍的,是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的,把绣着的云纹都晕开了。
"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千血朵朵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狐尾却越缠越紧,"我见过太多虚情假意的,可这眼泪..."
陆云霄没有回答。
他的掌心全是汗,指节捏得发白——那截断符他认得,是在蓝梦鳐坠崖前,从她袖中掉出来的。
当时他以为是普通的废符,原来竟是她用命在赌。
骨盒里的魂丝突然剧烈震颤,画面"啪"地碎裂。
梓钰猛地咳了一声,鲜血溅在骨盒边缘,巫纹瞬间暗了下去。
"主子,"她捂着嘴,眼神却亮得惊人,"剩下的魂丝太弱了,撑不住更多画面。"
"够了。"陆云霄弯腰将她扶起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你做得很好。"他转身时,正好看见小翠从祠堂外跑来,发辫上的红绳被风吹得乱飘。
"公子!"小翠跑得首喘气,手里攥着张染血的密报,"李元...李元进皇都了!
在凌霄阁的秘道里和赵无极大人...密会!"她的手指抖得厉害,密报上的血渍蹭到陆云霄手背,"我听见他们说...说要提前启动净化程序..."
陆云霄的瞳孔里腾起鬼火。
他接过密报扫了眼,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小翠用指甲刻在人皮上的——"玄霜宫聚魂灯藏于凌霄阁密室,李元携灯入都,欲与赵无极合谋"。
"九婴。"他低唤一声。
神话级鬼仆瞬间从阴影里爬出,六只眼睛泛着幽绿光芒,獠牙上还挂着未干的血珠。
"备鬼面。"陆云霄扯下腰间的幽冥铃,碎银片在掌心硌出红印,"我要扮成鬼修刺客,混进他们的密会。"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李元不是想谈净化么?
我亲自去问问他,这净化程序,包括不包括他自己的命。"
千血朵朵突然笑了,指尖弹出三根狐毛,在掌心烧成灰烬:"算我一个,本姑娘的幻术,藏个把人还是行的。"
梓钰擦了擦嘴角的血,将骨盒小心收进怀里:"我用巫蛊给你改气,他们查不出你是活人。"
小翠咬着唇,把藏在发间的匕首塞进陆云霄手里:"这是夫人以前给我的,她说...若有一天公子需要,让我交给你。"
陆云霄握着匕首,刀柄上还留着蓝梦鳐的体温。
他望着祠堂外翻涌的阴云,鬼火在眼底烧得更旺:"今夜子时,凌霄阁后巷。"他转头看向众人,"让他们知道,黄泉殿的人,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
是夜,幽冥祭坛。
陆云霄跪在蓝梦鳐的灰烬前,面前点着一盏阴灯,灯芯是用他的血浸过的。
风卷着雪粒扑在他背上,他却感觉不到冷——怀里的断符还带着温度,那是从骨盒里悄悄捡的,蓝梦鳐断符时溅的血,还凝在边缘。
"你说我注定毁灭三界..."他对着灰烬低语,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可若这世界早就在吃人的血肉,喝人的骨血呢?"
阴灯的火焰突然晃了晃,灯芯爆出一朵蓝花。
有什么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猛地抬头,风雪里仿佛有个模糊的影子,穿着月白广袖,腕间银铃轻响。
"云霄..."
声音像一片雪落在心尖,轻得几乎要化了。
陆云霄伸手去抓,只触到满手风雪。
他低头时,发现脚边多了半片银铃——和他腰间的碎银片严丝合缝,在阴灯下泛着温柔的光。
远处,九婴的低吼声穿透风雪传来。
陆云霄将两半银铃攥进掌心,站起身时,眼底的鬼火己经凝成实质:"准备吧。"他对着虚空说,"明天,该让他们看看,被锁在聚魂灯里的,到底是谁的命。"
祭坛角落的阴影里,一只浑身青灰的怨鬼正缓缓爬动,它的指甲深深抠进石缝,眼睛却死死盯着陆云霄——那是方才被九婴撕碎的鬼修残魂,此刻正被一缕若有若无的阴气牵引着,向陆云霄脚边的银铃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