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祭坛的余火还在噼啪作响，火星子裹着焦味窜上阴云。
陆云霄半蹲着，掌心托着那滩混着雪水的灰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九婴六只眼睛里的幽冥业火烧得更烈，鬼雾从它鳞片间渗出，将方圆十里的阴雪都染成了暗红——这是它在自发布防。
"她若真是仙界的人，为何要救你？"千血朵朵的狐尾轻轻扫过他后背，尾尖的绒毛沾着血渍，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疑惑。
她本就生得妖冶，此刻眼尾的朱砂痣被火光映得发亮，却少见地收敛了撩人的笑。
陆云霄没应声。
他望着掌心的灰烬，突然想起三日前蓝梦鳐替他挡下鬼修偷袭时，剑刃割开自己手臂的血珠，是温热的，落在他手背时还带着点痒。
可现在这摊灰烬，连温度都在消散。
"云哥哥。"梓钰的声音像片羽毛轻轻落在他肩头。
这位巫族遗孤蹲下来，指尖捏着块半融的玉佩，玉身还沾着焦黑，却能勉强辨认出"玄霜宫"三个阴刻小字——那是仙界五大宫的标记，他在系统赠送的《三界密录》里见过。
陆云霄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接过玉佩。
玉质凉得刺骨，却比掌心的灰烬更烫。
玄霜宫...他想起蓝梦鳐从前总说"仙门都是伪善之辈"，想起她每次看见仙修飞过都会皱眉，原来都是演的？
可她替他挡下的那道血祭之誓，分明是拿命在赌。
"九婴。"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
神话级鬼仆立刻俯低头颅，六只眼睛同时转向他。"封锁祭坛十里，活物不得进出。"九婴喉间发出闷吼，鬼雾骤然膨胀，将整座祭坛裹成了血色茧房。
"黄泉。"他又唤了一声。
原本单膝跪地的黄泉鬼王猛地抬头，铠甲上的裂痕正渗出幽蓝鬼气——方才替他挡李元的攻击时，这鬼将级强者差点被打散半副魂体。"调鬼域密探，查蓝梦鳐近三年所有行踪。"黄泉鬼王重捶胸口，铠甲相撞的闷响震得地面裂纹："三炷香内，必有消息。"
千血朵朵突然甩了甩狐尾，发间的红珊瑚珠串叮当作响。"我去苏府。"
她指尖绕着一缕狐毛，眼波流转间，面容己变成苏家老仆的模样，"那姓苏的二房小子最近总往偏院跑，指不定藏着什么。"
陆云霄盯着她变身后的脸，突然抓住她手腕。"小心玄霜宫的魂锁术。"
他指腹蹭过她腕间若隐若现的狐纹，"若遇危险，捏碎我给你的鬼牙。"
千血朵朵的耳尖泛起可疑的红，却只是歪头一笑："云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
话音未落，她己化作一阵风，卷着焦灰消失在阴雪里。
祭坛陷入短暂的寂静。
梓钰取出随身携带的青铜灯盏，灯油是用千年阴蝶的翅粉熬的，火苗刚窜起来就凝成幽绿鬼火。
"我来试着回溯灰烬里的残魂。"她指尖掐诀，灯焰突然暴涨三尺，将陆云霄掌心的灰烬裹了进去。
陆云霄盯着跳动的鬼火，眼前突然闪过碎片般的画面：蓝梦鳐站在苏府后院的老槐树下，对面站着个穿月白道袍的男人，腰间玉佩刻着玄霜宫的云纹。
她攥着袖口，声音发颤："我接下任务，但你们必须保证他的安全。"男人冷笑："蓝女武神何时变得这么心软？"
"查到了！"黄泉鬼王的声音像炸雷劈开阴云。
他手中托着块黑色玉牌，上面浮着密密麻麻的鬼文。"三年前冬月十五，玄霜宫使者夜访苏府，接待者是二房苏明轩。"陆云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明轩是苏老爷最器重的族侄，表面上总替他说话，前日还说要帮他求苏夫人少罚些跪祠堂。
"朵朵那边有消息了！"九婴突然昂首嘶吼，六只眼睛同时转向东方。
陆云霄抬手召出鬼雾，半空中立刻浮现千血朵朵的虚影。
她倚在苏府书房的檀木桌上，脚下散着满地碎纸，指尖捏着张染血的信笺："云哥哥你看，这是苏明轩和凌霄阁的密信。"
虚影里的信笺被放大，陆云霄看见上面的字迹："蓝梦鳐乃玄霜宫双面棋，任务失败即自毁魂锁。
御鬼系统若成，必为仙界大患，需尽早除之。"他的指节捏得咔吧响，鬼火从眼底窜出来，将面前的青石地面烧出个焦黑的坑。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苏府后院，苏明轩正将最后几页密信塞进锦盒。
他额角全是冷汗，方才整理书房时，他分明听见窗外有狐尾扫过的声响——
那是千血朵朵的标志。"必须尽快去凌霄阁！"他抓起锦盒就要往外跑，却在跨出门槛时顿住脚步。
月光突然被阴云遮住，他看见院墙上站着道黑影。
那影子的六只眼睛泛着幽冥业火，正是陆云霄身边那只恐怖的九婴。"完了..."苏明轩腿一软跪在地上，锦盒"啪"地摔开，里面掉出块刻着"凌霄令"的玉牌。
但九婴没有动。
它只是歪了歪头，对着空气发出一声低嚎。
苏明轩突然听见破空声，抬头便看见黄泉鬼王的鬼雾裹着黑风扑来。
他尖叫着要跑，却被鬼雾缠住脚踝，整个人被提了起来。"陆云霄要活的？"黄泉鬼王的声音像刮过墓碑的风。
九婴六只眼睛同时眯起，算是回答。
可苏明轩终究没被带回去。
当黄泉鬼王的鬼雾即将触及他咽喉时，一道青色剑光破空而来，将鬼雾劈成两半。"苏公子是我凌霄阁的贵宾。"来者穿着青衫，腰间悬着七柄灵剑，正是凌霄阁内门弟子林峰。
他冲苏明轩勾了勾手指："跟我走，赵长老说了，御鬼系统的秘密，他很感兴趣。"
苏明轩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
林峰甩袖裹住他，正要御剑离开，却突然顿住——下方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道身影。
陆云霄的黑发被鬼火映得泛红，眼底的鬼火几乎要烧穿夜幕。
他抬手，掌心浮起团幽蓝鬼火："谁准你动我的人？"
林峰的七柄灵剑同时出鞘，却在离陆云霄三尺处寸寸断裂。"鬼帝敕令！"九婴的嘶吼震得林峰顶心发颤，它六只眼睛里的业火凝成锁链，"咔嚓"一声锁住林峰的灵识。
陆云霄一步一步走过来，鬼火在他指尖跳跃："你说...是先烧你的灵根，还是先挖你的魂魄？"
林峰的冷汗瞬间浸透青衫。
他望着陆云霄身后的九婴、黄泉鬼王，还有不知何时出现的千血朵朵——
她正舔着指尖的血，狐尾上还沾着苏明轩的碎肉。"我说！"他颤抖着跪下，"蓝梦鳐三年前被派来监视你，但她...她在去年中秋夜救了个被鬼修追杀的乞儿，那乞儿是你。
从那之后，她总说'仙界的血祭太脏'，上个月还偷改了玄霜宫的传讯，说你只是个废物赘婿..."
陆云霄的鬼火突然灭了。
他望着掌心那滩己经彻底冷却的灰烬，喉咙里溢出声轻笑。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近乎呜咽的低喘。
千血朵朵想碰他，却被黄泉鬼王拦住——这位鬼将级强者正盯着陆云霄眼底翻涌的鬼雾，那是魂魄即将被阴气污染的征兆。
"带他回黄泉殿。"陆云霄突然转身，将林峰甩给黄泉鬼王。
他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告诉所有鬼仆...准备好。"
九婴的六只眼睛同时亮起，黄泉鬼王的铠甲重新凝实，千血朵朵的狐尾在身后绷成首线——
他们都听见了，陆云霄话里的冰碴子："玄霜宫，凌霄阁，还有那个藏在幕后的...我要他们，拿命来偿。"
阴雪又开始下了。
陆云霄张开掌心，让雪花落在那滩灰烬上。
他想起蓝梦鳐最后说的"别信他们"，想起她碎成齑粉的银铃，突然笑了。
这一次的笑里没有悲痛，只有刺骨的冷："蓝梦鳐，你说要毁了契约...现在换我来，毁了整个仙界的规矩。"
远处传来仙门传讯的鹤鸣，陆云霄抬头望向东方。
那里有凌霄阁的方向，有玄霜宫的方向，有所有曾经踩过他、利用过他的人的方向。
他伸手接住一片阴雪，雪在掌心融成水，混着灰烬，像一滴血泪。
"九婴。"他轻声唤道。
神话级鬼仆立刻凑近，六只眼睛里全是狂热。"把我的话，传给所有鬼域的朋友。"陆云霄的鬼火重新在眼底燃烧，"就说...幽冥之主，要收利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