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林的蝉鸣录音还在循环，混着窗外秋夜的风声钻进教室。
舒冰冰把书包里的文件倒在讲台上时，牛皮纸边角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前晚蹲在树洞里翻找时磨出来的。
"先分类。"她指尖点过摊开的纸张，"刘秘书给的审批流程在左边，我们拍的施工破坏照片在右边，王大爷录的夜间噪音视频要单独放。"邓紫歆己经把手机架在窗台上当补光灯，镜头红光映得她鼻尖发亮："我来拍整理过程，万一有人质疑证据来源，这就是记录。"
陈颀琳推了推眼镜，从帆布包里摸出三个移动硬盘："李老师借了多媒体教室的投影仪，我把所有音频转成无损格式了。"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蓝光在她脸上割出明暗，"昕玥说网页需要时间轴，我标了每个破坏时间点对应的监控截图。"
章昕玥正蜷在最后一排的电脑前，耳机线绕着手腕两圈："互动页面的框架做好了，用户点'时间胶囊'图标能跳转到我们的探险日记。"她突然抬头，马尾辫扫过椅背，"冰冰，你写的'守护回忆'那张纸条，我打算做成动态浮层，鼠标移上去会显示当时的树洞照片。"
武芷晴抱着保温杯过来，杯口飘出枸杞香："我把所有文件都打印了三份，一份给陈警官，一份寄给市文物局，还有一份......"她顿了顿，把最上面一张压在舒冰冰手底下，"给我们自己留着，万一......"
"不会有万一。"舒冰冰打断她，指尖轻轻抚过"未批先建"那页的签名，墨迹在台灯下泛着冷光，"刘秘书说董事长提前回来，说明他们急了。
我们越快把证据链拼完整，他们越没机会销毁。"
教室后墙的挂钟敲了十二下。
邓紫歆的手机突然震动，在讲台上蹦出半寸高——是刘秘书的加密短信。
"周明远被带走那天，我在他办公室装了摄像头。"邓紫歆念着消息，手指发颤，"现在云端备份的密码是......"她突然顿住，抬头看向舒冰冰，"是时间胶囊的编号？
0715？"
舒冰冰猛地想起那个埋在老杨树根下的铁盒，盒底用红漆写着的数字在记忆里炸开。
她翻出书包夹层的笔记本，第一页画着时间胶囊的素描，右下角清清楚楚标着"0715"。
"是！"梁婧遥从抽屉里摸出当时的探险记录，纸页边缘还沾着泥点，"7月15号，我们第一次发现树洞的日子。"
章昕玥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转，浏览器弹出云盘界面的瞬间，满屏的电子账单和审批邮件像潮水般涌出来。
陈颀琳倒抽一口气："这是......他们把老杨树林划进商业用地的内部评估报告？"她点开其中一份，"2018年就做了规划，但学校2020年才收到搬迁通知，中间两年......"
"够了。"舒冰冰按住她的手背，"现在需要的是最首观的证据。
昕玥，把这些账单里'未批先建'的部分截成时间轴；紫歆，把刘秘书的消息和云盘链接做进网页底部；颀琳，你整理一份'证据清单'，标清楚每份材料的来源和证明目的。"
凌晨三点，第一版《真相报告》生成时，窗外的月亮己经爬到了梧桐树顶。
舒冰冰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看着网页上跳动的访问量计数器——章昕玥设置的自动跳转链接刚发进班级群，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十万了！"章昕玥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访问量突破十万了！"她的耳机滑到脖子上，屏幕蓝光里，她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看评论区，有人说要转发给本地论坛，有人问怎么举报，还有......"她吸了吸鼻子，"有个阿姨说她小时候也在这片杨树林抓过蝉，谢谢我们帮她留住回忆。"
舒冰冰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陈警官的微信："刚开完会，上级批了立案。"后面跟着个大拇指的表情，"你们捅了马蜂窝，现在省里都在看。"
天刚蒙蒙亮，李老师抱着一摞豆浆油条推开教室门时，女孩们正蜷在课桌上午睡。
舒冰冰的脸压在《真相报告》打印稿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首到梁婧遥的手机响起刺耳的新闻提示音，她们才揉着眼睛坐起来。
"《小学生联合举报开发公司违规施工》《老杨树林里的'时间胶囊'保卫战》......"邓紫歆举着手机，屏幕上全是醒目的标题，"冰冰，你上热搜了！"
上午十点，学校门口的保安大叔打电话来的时候，舒冰冰正蹲在花坛边给王大爷打电话汇报进展。
她抬头就看见十几台摄像机的镜头闪着冷光，像一片银色的森林。
"舒同学，听说你们发现了开发公司的违规文件？"
"那些时间胶囊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作为小学生，为什么要参与这样的社会事件？"
舒冰冰被围在中间，校服领口被挤得歪到肩膀。
她想起三天前在派出所做笔录时，陈警官说"有时候孩子的眼睛，比大人看得更清楚"；想起时间胶囊里那张"守护回忆"的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可能是三十年前某个和她一样大的孩子写的；想起昨晚整理文件时，武芷晴轻声说"我们不是在保护树，是在保护每个在这里长大的人"。
"这不是一场孩子的游戏。"她对着最近的镜头说，声音比想象中更稳，"老杨树林里有我们的蝉鸣，有我们藏过的时间胶囊，有王大爷种的指甲花，有李老师带我们认过的每一片叶子。
这些不是数字，不是图纸上的坐标，是我们共同的记忆。"她顿了顿，看见邓紫歆在人群外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们必须守护它，就像三十年前的孩子守护他们的夏天一样。"
记者们的提问声突然小了下去。
舒冰冰感觉书包被轻轻碰了一下，回头只看见一个穿蓝外套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她低头拉开书包拉链，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滑了出来，正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小心背后"。
风穿过学校围墙外的杨树林，带起一阵细碎的蝉鸣——那是她们藏在树洞里的录音笔还在转，是属于夏天的、永远不会消失的声音。
舒冰冰捏着纸条的手微微发颤，指尖触到背面凹凸的笔痕，在晨光里泛着淡蓝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