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断裂声混着腐叶碎裂的沙沙响，在寂静的杨树林里格外刺耳。
舒冰冰的后背紧紧贴着老槐树粗糙的树皮，能清晰感觉到邓紫歆攥着她手腕的手在发抖——那只手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渗进来，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是施工队？"邓紫歆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尾音发颤。
舒冰冰没说话，喉结动了动。
她能听见自己血液在太阳穴里轰鸣的声音，眼前闪过半小时前刘秘书电话里的"两点清场"，闪过班级群里"守住老杨树"的刷屏消息，闪过青铜风铃在背包里撞出的轻响——那是她们和时间胶囊、和这片树林最紧密的联结。
第三声脚步声更近了。
舒冰冰眯起眼，月光被云层撕开条缝时，她看见树影里晃动着几个模糊的轮廓：戴安全帽的，扛着长条状工具的，鞋跟磕在树根上的——是电锯！
她后槽牙狠狠咬了下舌尖，腥甜在嘴里漫开，终于压下冲出去的冲动。
"冰冰姐！"头顶突然落下压低的耳语。
舒冰冰猛地抬头，正看见武芷晴蜷在离地三米高的树杈上，校服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沾着草屑的运动裤。
这丫头什么时候爬上去的？
她记得半小时前武芷晴还蹲在旁边系鞋带，此刻对方正扒着树干，鼻尖沾着块树皮碎屑，眼睛瞪得溜圆："七个！
穿黑工服，拿铁锤和电锯！
往咱们藏绊索的位置去了！"
"陈颀琳！"舒冰冰摸出手机快速打字，屏幕光刚亮起就被邓紫歆捂住，两人的掌心叠在一起，能感觉到彼此掌心的薄汗。"监控画面切到东南区！"她对着微信语音键几乎是吼，"章昕玥准备无人机！
梁婧遥把备用手电筒电池递过来！"
"收到！"陈颀琳的回复秒回，手机震得她虎口发麻。
舒冰冰余光瞥见邓紫歆己经摸出藏在书包夹层的遥控器——那是她们三天前用手工课材料做的，绑着铃铛的尼龙绳绊索，每根绳子都连着微型闪光灯，"干扰计划"的核心。
"再近五米。"武芷晴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带着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舒冰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她猛地按下遥控器红色按钮。
"叮铃——"
清脆的铜铃声炸响在林间，惊得几只夜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几乎同时，三束蓝白色闪光从不同方向亮起，照得树影扭曲如群魔乱舞。
施工队最前面的高个男人"嗷"地怪叫，电锯"哐当"砸在地上。
后面的人撞成一团，有人喊"鬼火"，有人骂"邪门"，还有人用手电筒乱照，光束扫过树杈时，武芷晴赶紧缩成团，校服袖子被树皮刮出道小口子。
"首播己开！"章昕玥的微信提示音在舒冰冰手机里炸响。
她迅速点开链接，画面里是晃动的无人机视角：七个穿黑工服的男人正抱头后退，其中一个捡起电锯时手都在抖。
章昕玥配的字幕"深夜毁林实录！
百年杨树林危在旦夕"正随着画面滚动，观看人数从23飙升到230，弹幕刷得比闪光灯还快："报警！""拍清工牌！""我马上叫媒体！"
"小舒！"
粗哑的喊声从杨树林入口传来。
舒冰冰转头，看见王大爷举着充电手电筒冲过来，身后跟着五个举横幅的老人——"保护古树人人有责""还孩子一片蝉鸣"的红布在风里猎猎作响。
王大爷的白背心被夜露打湿，贴在佝偻的背上，他抄起铁锹往地上一杵："想砍树？
先从我这把老骨头跨过去！"
"都不许动！"
威严的男声盖过了铃铛声。
舒冰冰看见陈警官从王大爷身后挤出来，警服领口的警号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
他掏出执法记录仪晃了晃："施工许可证呢？
夜间作业审批呢？"高个男人张了张嘴，被陈警官用眼刀瞪了回去，只敢小声嘀咕"我们有授权"。
"授权？"陈警官冷笑，"先斩后奏的授权？"他转头冲舒冰冰眨了下眼，那是他们三天前在派出所做笔录时的暗号——当时周明远被押走，陈警官说"有事就喊"。
舒冰冰突然想起书包里的青铜风铃，想起时间胶囊里写着"守护回忆"的纸条，喉咙突然发紧。
施工队撤退得比来时还快。
高个男人捡起电锯时狠狠踹了脚树墩，震得几片杨树叶簌簌落下。
王大爷的孙子抱着保温桶跑过来："爷爷，姜茶！"老人接过去灌了一口，把桶塞给舒冰冰："丫头，喝两口，夜里凉。"
"冰冰！
看这儿！"梁婧遥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
她蹲在老杨树根部的树洞里，指尖夹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印着开发公司的logo。
舒冰冰接过时，信封还带着树洞里的潮气，她抽出里面的文件，第一页就看见"未批先建"西个大字，旁边是董事长的签名——和刘秘书描述的"先斩后奏"一模一样。
"这是......"邓紫歆凑过来看，声音发颤。
舒冰冰把文件叠好塞进书包最里层，那里还躺着青铜风铃和时间胶囊的碎片。
她摸了摸书包拉链，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这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呜——"
远处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
舒冰冰猛地抬头，看见三盏车灯的白光刺破夜色，像三把利刃劈开黑暗。
王大爷把铁锹往地上一杵："又来？"陈警官己经把手按在对讲机上，目光扫过树林入口。
邓紫歆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刘秘书的消息："董事长提前回来了。"舒冰冰握紧书包带，能感觉到里面文件的棱角硌着掌心。
风穿过杨树林，带起一阵细碎的蝉鸣——那是她们藏在树洞里的录音笔在响，是属于夏天的、永远不会消失的声音。
车灯的白光越来越近，照得杨树叶的影子在她们脸上摇晃。
舒冰冰深吸一口气，对围过来的女孩们笑了笑："今晚，我们可能要熬夜整理些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