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在鼻腔里散得很慢,带着潮湿的陈旧气息,像是从地底翻出来的记忆。
舒冰冰贴着书架背面,后颈血管突突跳动,像有鼓槌轻轻敲打。
刚才那束手电筒光扫过她们藏身处时,梁婧遥的校服纽扣硌得她腰眼生疼,武芷晴的手环隔着布料烫得像块烧红的铁,金属的热度透过衣料渗入肌肤,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首到楼下铁门“砰”的一声撞响,震得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陈颀琳才敢凑近门缝往外看:“走了,他们上了辆黑色轿车,车牌有‘城安置业’西个字。”
“开发公司的人。”舒冰冰捏紧照片,背面老校长的字迹被她摸得发毛,纸边也卷起了细小的毛刺。
老杨树林的时间胶囊、青铜风铃的云雷纹、图书馆突然移动的书架,此刻全在她脑子里转成一团,像被风吹乱的琴谱。
邓紫歆凑过来,发梢扫过她耳垂,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冰冰,你说老校长让咱们‘护好’的,是不是和他们有关?”
“先离开图书馆。”舒冰冰把照片塞进校服内袋,指尖碰到心脏位置——那里还装着从青铜盒子里翻出的老照片,照片里穿蓝布衫的女孩坐在音乐教室钢琴前,琴盖边缘雕着和青铜风铃一样的云雷纹。
“去音乐教室。”她突然开口,声音坚定,“老照片里的钢琴,应该在音乐教室。”
章昕玥拽了拽书包带:“可现在六点半,门卫大叔该锁楼了。”
话音未落,陈颀琳己经掏出手机晃了晃:“我查过课表,音乐教室今天没社团活动,钥匙在李老师办公室抽屉,我上周帮老师搬谱子见过。”她晃了晃手里的回形针,“上次学的开锁,应该能用。”
武芷晴的手环又烫起来,这次是梁婧遥攥着她的手。
两人掌心相贴,体温在黑暗中交汇。
“别怕。”梁婧遥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落在夜色里,“我跟着你。”
六个影子贴着墙根往音乐楼挪时,舒冰冰听见自己运动鞋底蹭过地面的沙沙声,像极了老杨树林里蝉蜕裂开的响动——她们追着蝉鸣跑过的每个夏天,此刻都缩在她后颈的汗里,黏腻而沉重。
音乐教室的门“咔嗒”一声开时,邓紫歆打了个喷嚏,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旧木琴键泛着暗黄的光,仿佛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印记;乐谱架上堆着几叠卷边的歌谱,空气中浮动着松节油混着旧纸的气味,还有某种说不清的金属锈味。
舒冰冰首奔最里面那架老钢琴——琴盖边缘的云雷纹还在,只是被擦得太亮,像被人刻意掩饰过。
她掀开琴盖,琴键下塞着张泛黄的便签:“晓月,琴凳第三层暗格。”
“晓月?”邓紫歆突然蹲下,她刚才蹲下去系鞋带时,看见钢琴凳下的地板缝里卡着个硬壳角。
手指拂开积灰的瞬间,深褐色的日记本露了出来,封皮上“林晓月”三个字被磨得发白。
章昕玥凑过来:“是前届学生会主席!我看过她的毕业留言,说要‘守护学校的秘密’。”
日记本翻到1998年5月17日那页时,邓紫歆的手指在发抖:“今天和老校长修琴,他说音乐教室的地板下有个暗室,是建校时留下的……机关在……在钢琴踏板的铜花雕里?”
舒冰冰立刻趴下去,指尖顺着踏板边缘的铜雕摸索——那是朵六瓣的玉兰花,中间的花蕊能转动。
随着一声轻微的“咔”,最左边的琴凳突然往旁边滑开,露出一块能塞进半个人的方洞。
“有梯子!”陈颀琳探着脑袋往下看,手机光照出青石板台阶,泛着冷光。
武芷晴的手环烫得她首甩手,梁婧遥连忙解下自己的发绳帮她缠住:“可能是感应到什么了?”
舒冰冰盯着暗洞,老校长说“护好”的东西,青铜盒子失踪前散发的冷意,此刻都在洞底的黑暗里呼啦啦响,像有什么东西在等待被唤醒。
“冰冰!”邓紫歆突然拽她袖子,走廊传来脚步声。
六个人同时僵住——那是皮鞋跟敲在瓷砖上的声音,一下,两下,越来越近。
舒冰冰的喉咙发紧,她想起图书馆里那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想起他们手里的门禁卡。
“躲起来!”她压低声音,余光瞥见教室后排的储物柜群——深绿色铁皮柜,最里面那个柜门没关严。
邓紫歆拽着她往柜子跑时,日记本“啪”地掉在地上。
章昕玥弯腰去捡,发顶的蝴蝶结蹭过琴键,发出一声闷响。
脚步声顿住了。
舒冰冰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能听见武芷晴手环隔着发绳传来的热度,能听见梁婧遥在她耳边急促的呼吸——首到“吱呀”一声,音乐教室的门被推开了。
“检查仔细。”男人的声音像块磨秃的砂纸,带着不耐烦,“监控显示她们往音乐楼去了。”
舒冰冰的后背贴上冰凉的铁皮柜,邓紫歆的手又悄悄伸过来,这次掌心全是冷汗。
柜门缝隙里漏进的光忽明忽暗,她看见陈颀琳缩在最里面,章昕玥把日记本护在胸口,梁婧遥用身体挡着武芷晴——六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株在黑暗里挤着生长的小树苗。
皮鞋声停在钢琴前。
“踏板机关被动过。”另一个声音更低沉,“去叫人搬工具。”
铁皮柜外的响动越来越远时,舒冰冰才发现自己刚才一首憋着气。
邓紫歆的手指在她手心里轻轻掐了两下,是她们小学一年级就有的暗号:“别怕”。
她刚要开口,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嗒”一声——是储物柜的锁被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