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施特劳斯上尉的佩剑尖划过炮队镜刻度盘，寒光在150毫米榴弹炮的青铜膛线上跳跃。冯岩半跪在观测位上，指尖划过慕尼黑军校颁发的游标卡尺——这把刻着“优秀炮兵测绘生“的铜尺，此刻正丈量着索姆河的死亡斜率。
“仰角修正17密位，横风偏量0.3。”冯岩的德语混着保定口音，测绘包里的对数表被血渍浸透了三页。他听见身后MG08机枪的嘶吼声，每600发/分钟的射速都在撕扯耳膜，那是鲁尔兵工厂1913年改进的水冷式死神。
汉斯突然踹翻弹药箱，7.92毫米弹链哗啦作响：“狗娘养的英国佬！第三波了！”这个巴伐利亚老兵用枪托砸着胸墙，指缝里卡着打空的弹壳。冯岩不用望远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英军第8集团军正以每分钟120步的阅兵式步伐，踏入马克沁机枪的屠宰场。
“第三象限，标尺540。”施特劳斯上尉的丝绸衬衣领口崩开金线，贵族腔调里掺进砂砾般的嘶哑。冯岩迅速转动方向机，黄铜齿轮咬合声让他想起保定军校的机械钟楼。当150毫米榴弹呼啸出膛时，他默数到七秒——炮弹将在英军方阵中央绽放出首径十五米的死亡之花。
铁丝网方向突然传来风笛的呜咽。冯岩的卡尺定格在观测镜十字线上：十二名苏格兰士兵正踩着战友的肠子前进，格子裙被血浆黏在绑腿上。他条件反射般报出参数：“方位角27-03，距离三百二十米，全装药瞬发引信。”
“那是活靶子。”法军观测员路易·莫雷尔突然砸碎怀表，玻璃碎片嵌入夯土墙，“他们当这是拿破仑时代吗？”
冯岩的铅笔尖在军用地图上戳出血洞。他看见弹道抛物线正被血肉重新定义：每具倒下的英军尸体都使地面抬升两厘米，这个数据将出现在他未完成的毕业论文里——《论人体工事对弹道学的影响》。
“换纵火弹！”施特劳斯上尉的佩剑劈开硝烟。装填手立刻旋开1915型燃烧弹的保险栓，冯岩注意到弹体上克虏伯工厂的鹰徽正在渗油。当炮弹在英军方阵上空五十米炸开时，两千颗镁铝合金燃烧剂如地狱萤火虫般倾泻而下。
望远镜里，燃烧的士兵仍在前进。有个少尉的皮质枪套熔化成沥青状物质，李-恩菲尔德步枪的胡桃木枪托在烈焰中蜷曲。冯岩突然想起保定兵工厂的德国顾问说过：“现代战争是金属对肉体的解构。”
防炮洞突然剧烈震颤，法军中尉让·杜邦刻在墙上的《九三年》诗句被震落泥灰。汉斯抄起工兵铲顶住开裂的支撑梁，冯岩的卡尺己自动测出裂缝倾角：“东南37度应力集中，需要十字撑杆！”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硝烟吞噬时，德军炮兵阵地的探照灯骤然亮起。冯岩在强光中眯起眼睛，看见二十米外有具英军观测兵的尸体——那人胸前的剪形测距仪被子弹洞穿，镜片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谱，恰似慕尼黑大学物理实验室里的三棱镜实验。
02
夜雾裹挟着未散尽的硝烟，在战场上空织出灰白色的尸衣。冯岩的工兵铲突然触到硬物——半枚滑铁卢勋章深陷在焦土里，1815年的铭文与1916年的弹痕交错成时空的裂隙。
“英国近卫军的传家宝。”施特劳斯上尉用佩剑挑起勋章，蓝宝石剑柄映出残月寒光，“他们总爱带着祖辈的荣耀赴死。”
西百米外的尸堆忽然传来碎骨碾轧声。冯岩迅速架起炮队镜，目镜里赫然映出个蠕动的黑影——英军通讯兵正拖着断腿爬过铁丝网，染血的密码本紧捂在胸前，仿佛那是比生命更珍贵的圣物。
“Gew98有效射程八百米。”汉斯将步枪架在塌陷的胸墙上，“要打断左腿还是右腿？”
施特劳斯的丝绸衬衣残片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让他过去。”剑尖刺入夯土墙，精准点在地图坐标“B-17“处，“英国参谋部需要亲眼看看，他们的密码在机枪面前多么可笑。”
通讯兵爬过最后十米死亡地带时，冯岩的望远镜清晰照见他的怀表链——挂着枚断裂的钢笔尖，这是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毕业生标识。尸体堆积成的桥梁在他身下吱呀作响，有位苏格兰风笛手的肠线挂在铁丝网上，随风奏出不成调的安魂曲。
“他们在用尸体传递文明。”冯岩的测绘尺无意间挑起半张残破乐谱，巴赫的十二平均律音符与弹孔交织，“就像用留声机播放石器时代的战歌。”
防炮洞深处传来金属摩擦声。法军中尉让·杜邦正用刺刀在弹药箱刻写《罗兰之歌》，刀尖每划过一个字母，就有血珠从虎口崩裂：“查理曼的骑士精神......全他妈喂了马克沁机枪！”
冯岩的怀表突然在掌心炸开齿轮，保定军校的铜质校徽滚落到尸体堆里。他俯身拾取时，指尖触到块温热的金属片——英军少尉的家族纹章戒指，内侧刻着行小字“致即将诞生的约翰·史密斯，1916.6.24“。
黎明前的黑暗中，德军阵地突然升起照明弹。冷白的光瀑里，千百块破碎怀表在尸骸间闪烁，犹如撒旦打翻的星辰匣子。冯岩看见通讯兵消失在战线彼端，密码本的铜扣在月光下反射出最后一个光斑——那形状恰似慕尼黑军校天文台的黄道仪。
03
冯岩的指尖在等高线地图上划出灼热的轨迹，施特劳斯上尉的佩剑正压着地图西北角的弹道修正公式。作为巴伐利亚第62预备步兵团的炮兵测绘准尉，他能从MG08机枪的嘶吼频率判断出水冷筒的剩余水量——此刻每隔七秒的短暂停歇，意味着冷却液即将见底。
“东南象限，仰角上调0.3密位。”冯岩的德语带着保定军校特有的硬质口音。他手中的蔡司炮队镜掠过英军第三波冲锋队列，突然在某个锃亮的铜制怀表链上定格——那物件挂在一名英军少尉的颈间，随着跑动节奏敲打着胸前的战地急救包。
施特劳斯上尉的剑尖在地图上戳出凹痕：“我要的是弹着点坐标，不是慈善家的观察报告！”
“阁下，那个军官携带的是参谋部密码本。”冯岩调整目镜屈光度，铜链折射的阳光在视网膜上烙出光斑，“根据战地手册第七章，携带机密文件的敌军目标应优先狙杀。”
三百米外的焦土上，英军少尉正用左轮手枪抵着通讯兵后背，强迫其继续架设野战电话线。冯岩的瞳孔突然收缩——那通讯兵背着的线缆箱印着“伯明翰1915“，正是穿越前他在军事博物馆见过的文物。
汉斯突然将Gew98步枪抵肩：“要打断左腿逼他们停下吗？”
“不必。”施特劳斯上尉的蓝宝石戒指在地图边缘敲出节奏，“让英国佬把电话线铺到第二标线。”剑尖滑向预设的炮火覆盖区，“等他们接通指挥部时，150毫米榴弹炮会送去容克贵族的问候。”
冯岩的测绘尺在颤抖的地图上量出精确距离，慕尼黑军校的弹道学公式在脑中自动解算。当他报出“仰角37密位，装药量4.2公斤“时，听见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金属撕裂声——那是马克沁机枪更换过热枪管的动静，滚烫的钢管坠入血洼腾起腥臭的蒸汽。
英军少尉终于接通野战电话的瞬间，冯岩看见施特劳斯上尉的佩剑划出开火手势，巴伐利亚第11炮兵团的重炮齐射震碎了晨雾。
在炮弹破空的尖啸声中，冯岩的望远镜捕捉到那个铜制怀表飞向空中的慢镜头。镀金表盖弹开的刹那，他看清了内侧的合影——穿爱德华七世时期裙装的妇人抱着婴儿，背景是朴茨茅斯港的白色悬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