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凌晨三点半收住,张瑞蹲在城中村老槐树下,树根处的泥垢混着露水,正顺着指缝往袖管里钻。
他刚从地宫爬出来,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衬衫,怀里却揣着热乎的系统提示——"沉眠唤醒"任务完成,奖励特殊抽卡。
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时,他的拇指悬在"确认"键上抖了三抖。
上回抽中"鬼屋体验券"引出连环抛尸案,再上回"老茶饼"泡出半张带血的出生证明,这系统的"奖励"从来不让人省心。
但想到奶奶笔记本里夹着的接生记录,想到地宫石墙上刻着的"清醒者07",他咬咬牙按下确认。
蓝光在屏幕上炸开,卡池转动的嗡鸣声里,一张泛着靛青光泽的卡片"啪"地落在虚拟展台上。
《老中医手册》几个烫金小字刺得他眯起眼,说明栏的字跳得飞快:"可识别药方真伪与药材禁忌搭配,使用次数受限于宿主当前清醒积分。"
"行吧,总比抽中驱鬼符咒强。"张瑞扯了扯黏在后背上的T恤,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木鱼声。
慧明法师的僧鞋沾着泥点,出现在树影里时像片浮着的云。"小张施主,"老和尚手里转着串檀木佛珠,"前日李阿姨来寺里求平安符,说她闺女在仁和堂喝了三副药就没了音信。"
张瑞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仁和堂,周怀仁的诊所,昨晚他撞破对方翻查自己童年病历的画面还在眼前晃——白大褂下摆沾着暗褐色污渍,银怀表的表盖内侧刻着星芒图案,和追他的黑衣人颈间吊坠一模一样。
"我去。"他把手机塞进裤兜,指节捏得咔咔响,"扮成刚搬来的新住户,行不?"
慧明法师的佛珠突然停了。
他盯着张瑞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银色压痕——那是地宫石门闭合时擦出来的,"记得,别让他们看出你在查。"
第二日晌午,张瑞套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腋下夹着伪造的体检报告,站在了仁和堂门口。
消毒水混着陈皮的气味涌出来,门楣上"妙手仁心"的锦旗褪了色,边角沾着可疑的黄渍。
"先生看病?"穿护士服的姑娘从柜台后探出头,马尾辫梢别着个蓝色发卡。
张瑞记得她,昨晚在诊所后门见过,当时她正把一麻袋药材往三轮车上搬,看见他时手一抖,麻袋缝里漏出截带血的布片。
"刚搬来幸福里。"他把体检报告拍在柜台上,故意用方言拖长音调,"最近总失眠,大夫给瞅瞅?"
里间的门帘被掀开。
周怀仁的白大褂熨得笔挺,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像朵菊花:"小张是吧?
坐。"
诊床的海绵垫硬得硌屁股。
周怀仁的手指搭在他腕间,力道突然加重,"最近压力大?"
"可不嘛,"张瑞扯着嘴角笑,"新找的送水工工作,半夜还得爬楼送水,这肝啊——"
"肝气郁结。"周怀仁抽回手,钢笔在处方笺上沙沙作响,"我给你开剂安神的,酸枣仁、合欢皮、夜交藤......"
张瑞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装作低头看窗外,指尖悄悄碰了碰裤袋里的手机。
《老中医手册》的扫描功能在脑海里亮起,一行血字突然炸开:"检测到非常规配伍!
夜交藤与合欢皮同时使用易致幻觉,且标注成分存在偏差。"
他猛地抬头,正撞上周怀仁的目光。
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转瞬又弯成温和的月牙:"怎么?"
"那啥......"张瑞摸着后颈,"我对中药过敏,前儿喝了点黄芪就起疹子......"
周怀仁的钢笔尖在处方笺上戳出个洞。"这样啊,"他扯下那张纸团成球,扔进脚边的垃圾桶,"换副茯苓、远志,总该稳妥了。"
张瑞的余光扫过诊室角落的药材柜。
暗红色木头上贴着褪色的标签,"夜交藤"那格的玻璃罐上蒙着层灰,凑近看能发现罐底沉着些白色粉末——像指甲磨成的粉。
"小林,拿包陈皮给这位先生。"周怀仁突然开口。
扎蓝发卡的护士应了声,从柜台后绕过来时,袖口蹭过药柜最下层的抽屉。
抽屉缝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纸,张瑞眼尖地瞥见"2013年3月"、"清水巷37号"几个字。
他摸出手机假装拍窗外的麻雀,镜头却对准药柜。"咔嚓"声刚落,周怀仁的手就搭在了他肩膀上:"小张啊,这附近治安可不太好,手机还是收收。"
掌心的汗把手机壳都浸透了。
张瑞笑着把手机揣回兜里,接过新处方时故意"手滑",处方笺飘落在药柜前。
他弯腰去捡,看见最下层抽屉的标签被重新贴过,原先的字迹被覆盖成"当归",但边角还露着点"婴"字。
"慢走。"周怀仁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带着股黏糊糊的甜,"喝完这副药要是还失眠,再来找我。"
巷口的梧桐树投下斑驳树影。
张瑞拐进死胡同,背靠着墙翻开《老中医手册》。
手指在搜索栏输入"婴童指甲粉",屏幕先是一片雪花,接着跳出一行冷白小字:"该成分不在常规用药范围内,请勿随意使用。"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
手册界面自动跳转,血红字体像滴在宣纸上的血,晕开一片:"小心,他们己经开始标记你。"
张瑞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摸出手机,照片里的药柜标签正对着他——"夜交藤"旁边,有个极小的星芒印记,和周怀仁银怀表内侧的图案一模一样。
风卷着槐花香扑过来。
他把手册塞进怀里,听见远处传来三轮车的轰鸣。
回头时,穿黑T恤的男人正站在巷口抽烟,颈间的星芒吊坠在阳光下闪了闪。
张瑞摸出奶奶的笔记本,翻到夹着接生记录的那页。
背面的铅笔字被雨水晕开了些,但"地宫钥匙在老槐树树洞"依然清晰。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药柜照片,又抬头望了望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今晚,得把这些标签和手册里的药材图谱好好对一对。
巷口的烟蒂被踩灭了。
张瑞把笔记本揣进内层口袋,加快脚步往住处走。
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和昨晚在诊所后巷听见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