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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金陵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青灰色中。往日这个时辰该有早市的吆喝、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可此刻整座城寂静得如同坟冢。墨玉站在宁国府残破的飞檐上，青铜剑插在瓦缝间，剑穗在带着腥气的晨风里纹丝不动——连风都凝固了。
他抬头望向天际。
东方的启明星本该被朝霞浸染，此刻却被另一轮血色月亮逼得黯淡无光。那轮血月比寻常月亮大上三倍，边缘爬满树根状的黑纹，与西边将落的苍白残月形成骇人的"双月悬天"之象。更诡异的是，两轮月亮之间隐约有银色丝线流转，像一张逐渐收紧的巨网。
"钦天监的蠢货们还在说这是'祥瑞'。"月璃无声地落在他身旁，手中罗盘的指针疯转，"他们没看见血月里那些东西。"
墨玉眯起眼。确实，当血月光辉稍暗时，能看清月面上有无数细小的黑影蠕动，像被囚禁的虫群。他不由自主按住剑柄："林大人那边？"
"暂时无碍。"月璃指向远处被符咒笼罩的厢房，"蛊王安静得出奇，倒是他眉心的金印......"她突然噤声，猛地转头看向皇宫方向。
一道刺目的金光冲天而起！
那光柱在触及血月时突然分裂成无数金线，每根线上都串着铜钱大小的符咒，如同某种庞大的占星阵法被激活。与此同时，城内各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凡是曾被搜魂盘标记过的百姓，此刻全都痛苦地抓挠起自己的后颈，他们的皮肤下浮现出与血月表面相同的黑纹。
"开始了......"月璃的指甲掐进掌心，"钦天监在拿全城人当祭品！"
墨玉正要跃下屋檐，脚下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宁国府废墟中央的水晶棺正在发出嗡鸣，棺盖上的并蒂莲纹路一明一灭，赤红与冰蓝的光交替流转。更惊人的是，那些散落各处的干尸灰烬无风自动，像被无形之手聚拢，在棺椁周围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八卦阵图。
"他们早有准备......"墨玉瞳孔骤缩，"沈家暗卫的骨灰是最后一道保险。"
月璃突然抓住他手腕："看林大人！"
厢房上空的符咒屏障剧烈波动起来。林如海不知何时站在了院中，黑袍被无形气流鼓动，眉心金莲印记绽放出刺目光芒。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动作——他正用指甲在胸口划开一道血口，而伤口中渗出的不是血，是某种泛着金光的粘稠液体！
"那不是蛊王......"月璃的罗盘"啪"地裂开，"是月镜族的'莲心印'！"
仿佛回应她的惊呼，林如海突然抬头。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金色，视线穿透重重障碍首刺水晶棺。当他的目光与棺中沈砚银白的瞳孔隔空相撞时，整个金陵城的地面猛然下沉了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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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感觉自己漂浮在温暖的黑暗里。
没有疼痛，没有衰老，只有无数记忆的碎片如游鱼般在身边流转。她看见七百年前的清瑶跪在祭坛上，看见少年沈砚将半枚月镜塞入她染血的掌心，看见忠顺王府地窖里那些被制成"人烛"的月镜族遗民......最后一块碎片尤为清晰：水晶棺闭合前，沈砚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等血月吞没白月时，唤醒我。"
现在这句话正在她意识深处震荡，像警钟般越来越响。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意识被困在一片冰蓝色雾霭中。雾气里站着一个人影，银白长发，赤金瞳孔，却穿着七百年前的月镜族祭袍。
"沈......砚？"
人影摇头。当雾气稍散，黛玉看清那张与沈砚有七分相似却更沧桑的脸——右颊上赫然有一道月牙形伤疤。
"我是沈翊。"人影的声音带着时空错位的回响，"沈砚的父亲，月镜族最后一任大祭司。"他指向雾气深处，"你看。"
雾气突然散开，露出令黛玉血液凝固的景象：
八百名月镜族人跪在巨大的地下溶洞里，他们手捧燃烧自己魂魄的蓝焰，共同面对溶洞中央一具玄冰棺椁。棺中躺着个与沈砚容貌几乎一致的少年，只是眉心多了一枚黑月印记。最恐怖的是他的胸口——那里插着半截赤红玉简，露在外面的部分不断渗出黑色黏液，每滴落在地就会化作一条嘶叫的影蛇。
"《葬魂经》从来就不是书。"沈翊的身影开始透明，"它是枷锁，用来囚禁月镜族世代镇压的'那位'。"他指向黑月少年，"我们称它为......"
名字还未出口，整个记忆场景突然龟裂！黛玉被一股巨力拽回现实，睁眼的瞬间正对上沈砚近在咫尺的银白瞳孔——他不知何时己经坐起身，而她自己正漂浮在水晶棺上方，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灵体状态。
"时辰到了。"沈砚的声音同时在她脑海和耳畔响起，"血月正在吞噬白月，那是'那位'力量最弱的瞬间。"
黛玉看向棺外。墨玉和月璃正在与一群金甲卫厮杀，而林如海......不，那己经不能称之为林如海了。他悬浮在庭院中央，周身环绕着十二朵金莲虚影，每一朵花蕊中都有一只闭着的眼睛。当其中一只眼睛突然睁开时，黛玉的灵体如遭雷击——她看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宇宙，看到群星像腐烂的果实般坠落，看到无数个世界在黑色黏液中被溶解......
"别看！"沈砚冰凉的手捂住她眼睛，"那是'那位'的记忆污染。"
水晶棺突然剧烈震颤。棺盖上的并蒂莲纹路开始脱落，赤红部分化作火焰没入黛玉心口，冰蓝部分则形成锁链缠绕住沈砚的手腕。他们之间浮现出完整的《葬魂经》玉简，但此刻它不再是封印，而是一把钥匙——
"往生契的真正用途......"沈砚握住她的手按在玉简上，"不是续命，而是......"
"置换。"黛玉突然明白了。七百年前清瑶想做的从来就不是复活谁，而是用自己替换被封印的沈砚！
沈砚的银白瞳孔泛起波澜："现在你懂了为什么我必须阻止你。"
外界传来震耳欲聋的崩塌声。血月己经吞噬了大半天幕，皇宫方向的金光变成了污浊的紫黑色。林如海眉心的金莲完全绽放，第三只眼在他额头裂开——那只眼睛纯黑如墨，与血月中的黑影如出一辙。
"来不及了......"沈砚突然将黛玉推向棺外，"记住，月镜照魂时——"
他的话语被巨响淹没。水晶棺炸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时空片段。黛玉的灵体被气浪掀飞，在即将消散的刹那，她看到沈砚的白发尽数化作火焰，看到他撕开自己胸膛取出那枚跳动着的冰蓝心脏，看到他将心脏与玉简一起抛向林如海额间的黑眼......
世界在强光中失去了颜色。
***
黛玉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宁国府残破的正堂里。
晨光透过断壁残垣洒在地上，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没有血月，没有金光，甚至没有打斗的痕迹，仿佛昨夜的惊变只是一场噩梦。她颤抖着摸向心口——那里既没有疤痕，也没有月镜碎片，只有平稳跳动的心脏。
"醒了？"
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震。沈砚倚在门边，依旧是银白长发，却穿着普通的青布长衫，手里拎着个酒葫芦。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的眼睛——不再是诡异的银白或赤金，而是她记忆中最温柔的深黑色。
"你......"黛玉的声音哽住了。
沈砚走过来蹲在她身边，指尖轻轻擦过她眼下——那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泪水。"成功了。"他简单地说，"'那位'重新被封印，只不过......"他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代价是它今后得住在这里。"
远处传来墨玉的呼喊。月璃搀扶着真正的林如海走来，后者眉心的金莲己经消失，只留下个浅淡的印记。当他们看到醒着的黛玉时，全都僵在了原地。
"双月照魂归......"月璃喃喃道，"原来预言是这个意思。"
沈砚扶起黛玉走向庭院。朝阳完全跃出了地平线，将宁国府废墟镀上一层金边。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块水晶棺碎片静静躺在瓦砾间，映出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
一个是白发如雪的沈砚。
一个是青丝如墨的黛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