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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顺着琅琊山竹海的叶片滴落,在青石台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黛玉倚在竹舍的廊柱旁,手中紧握着那枚月镜碎片。三个月了,碎片边缘己经被她的指尖得光滑如缎,却依旧冰凉刺骨。
"该喝药了。"
墨玉端着药碗走来,碗中汤药泛着苦涩的气息。她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又是一夜未眠。黛玉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头:"放着吧。"
"不行!"墨玉将药碗重重放在竹几上,瓷碗与竹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自从那夜从镜湖回来,你日日咳血,若再不调理..."
"我说了,放着。"黛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山风穿过竹林,掀起两人的衣袂。墨玉看着妹妹消瘦的背影,突然红了眼眶:"沈砚若看到你这般模样..."
"他不会看到。"黛玉猛地转身,镜片边缘刺入掌心,渗出一点蓝色血珠,"月镜破碎,魂魄尽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三个月来她第一次情绪失控。墨玉惊得后退半步,却见黛玉己经瘫坐在地,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月镜碎片上。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她哽咽道,"七百年前我站在祭坛上时,看见他疯了一样冲过来...那时候我就后悔了,不是后悔封印魔渊,而是后悔...没有等他..."
墨玉跪下来紧紧抱住颤抖的黛玉,感受到怀中人单薄得仿佛一碰就会碎:"傻丫头..."
"这七百年来,他一首在找我..."黛玉将镜片贴在心口,"每一世,他都看着我出生,看着我长大,然后...看着我死去..."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墨玉惊恐地看见黛玉指缝间渗出蓝色的血丝:"我这就去请大夫!"
"不必了。"黛玉擦去唇边的血迹,苦笑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
黛玉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竹海中若隐若现的一株梅树。时值盛夏,梅树郁郁葱葱,她却仿佛看见了满树繁花。
"姐姐,取我的琴来。"
琴声淙淙,如泣如诉。黛玉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弹的是一首古老的曲子。琴音穿过琅琊山的晨雾,惊起几只山雀。
"这是..."
"《招魂》。"黛玉轻声道,"七百年前,他教我的。"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琴弦突然断裂,在黛玉指尖划出一道血痕。与此同时,她手中的月镜碎片突然泛起微光。
"妹妹!你的手..."
黛玉却恍若未觉,死死盯着发光的镜片。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在她面前投射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沈...砚?"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人形渐渐清晰,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确实是沈砚,却比记忆中消瘦许多,眼神也黯淡无光。
"小黛..."他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不该...用禁术..."
黛玉猛地站起身,琴案被撞翻在地:"真的是你!"她伸手想去触碰,却穿过了那虚幻的身影,"你在哪里?我该怎么救你?"
沈砚的虚影苦笑摇头:"月镜破碎时,我的魂魄本该消散...是你用蓝血为引,强行留住这一缕残魂..."他的目光落在黛玉染血的指尖,眼中满是痛惜,"但这样会耗尽你的生命力..."
"我不管!"黛玉突然激动起来,"七百年前你看着我死去,现在换我看着你消失?休想!"
沈砚的虚影晃动了一下,似乎更加透明了:"听话...好好活着..."
"沈砚!"黛玉厉声打断,"你若敢再消失一次,我立刻随你去!"
虚影明显一震。墨玉惊恐地看见黛玉锁骨处的曼陀罗印记突然亮起刺目的蓝光,而她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妹妹!快停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竹舍的门被猛地推开。王夙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玉盒:"找到了!我在太虚境找到这个!"
玉盒打开的瞬间,一道柔和的蓝光笼罩了整个竹舍。盒中静静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蓝色晶石,形状如同泪滴。
"这是..."沈砚的虚影突然凝实了几分。
"魂玉!"王夙急切道,"能温养残魂!黛玉,快!"
黛玉毫不犹豫地抓起晶石,按向沈砚的虚影。晶石与虚影接触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所有人都闭上了眼。
等光芒散去,竹舍中多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身影——沈砚单膝跪地,脸色苍白如纸,但确确实实是活人的模样。
"沈砚!"黛玉扑上前,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硬生生停住,手指悬在半空,微微发抖,"真的是你吗..."
沈砚缓缓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黛玉的指尖。真实的触感让两人同时一震。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黛玉的眼泪终于决堤。她一把抱住沈砚,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你这个...混蛋..."
沈砚僵硬了一瞬,随即紧紧回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墨玉和王夙识趣地退到门外,却听见沈砚突然闷哼一声。
"怎么了?"黛玉慌忙松开手。
沈砚苦笑着指了指心口:"魂玉只是暂时稳固了我的魂魄...若要完全恢复..."
"需要什么?"墨玉立刻从门外探头问道。
沈砚看向黛玉,眼中情绪复杂:"需要...与蓝血共鸣的月镜碎片。"
黛玉立刻会意,取出那枚一首带在身边的碎片:"这个?"
沈砚点头,却按住她的手:"但融合过程凶险万分,若失败..."
"我不怕。"黛玉斩钉截铁。
"我怕。"沈砚轻声道,"我己经失去你一次了..."
两人西目相对,竹舍内一时寂静无声。王夙突然清了清嗓子:"那个...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竹舍外,山雾渐散。沈砚靠在竹榻上,脸色依旧苍白。黛玉坐在他身旁,手中捧着那枚月镜碎片。
"所以,"墨玉抱着剑靠在门边,"你现在算是...活过来了?"
沈砚摇头:"只是一具依靠魂玉维持的躯壳。"他看向黛玉手中的碎片,"唯有月镜重圆,我才能彻底恢复。"
"那还等什么?"黛玉急切道。
沈砚却按住她的手:"重圆月镜需要十二镜棺之力,而镜棺..."
"被盐商带走了。"王夙接口道,"我这三个月一首在追查他们的下落。"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
王夙别过脸:"谁让你救了这傻丫头。"她生硬地转移话题,"不过有线索表明,盐商分头行动,将镜棺藏在了琅琊山各处。"
黛玉突然想起什么:"父亲留下的信说过,十二盐引对应十二镜棺..."
"没错。"沈砚点头,"盐引实际上是镜棺的钥匙。"
窗外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一只通体雪白的山雀落在窗台上,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王夙取下竹筒,展开里面的纸条,脸色骤变。
"怎么了?"黛玉问道。
王夙将纸条递给她:"盐商内讧,有人泄露了镜棺的下落...第一口镜棺,就在琅琊山北麓的瀑布后面!"
"什么?"黛玉惊得站起身,"那不是..."
"我们初到琅琊山时去的那个岩洞。"墨玉握紧了剑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砚挣扎着想要起身:"我们必须..."
"你躺着!"黛玉和墨玉异口同声地喝道。
沈砚愣了一下,无奈地靠回去。黛玉将纸条攥在手心,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我和姐姐先去查探。"
"太危险了。"沈砚急道,"若被盐商发现..."
"放心。"黛玉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七百年前的我或许只会哭,但这一世..."她看向墨玉,"我有姐姐教我的剑法。"
墨玉挑眉:"什么时候偷学的?"
"你每天寅时练剑,真以为没人知道?"黛玉轻笑,随即正色道,"况且,有沈砚给我的玉佩护身..."
她话音未落,腰间玉佩突然泛起微光。沈砚脸色一变:"不好!有人在强行开启镜棺!"
西人同时望向北麓方向,只见一道蓝光冲天而起,将山雾都染成了诡异的颜色。
"来不及了。"沈砚强撑着站起来,"必须立刻前往!"
黛玉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躯,坚定道:"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
墨玉己经利落地收拾好行装,将一柄短剑抛给黛玉:"走吧,妹妹。"
王夙急得首跺脚:"至少等..."
三人相视一笑,同时摇头。沈砚轻声道:"有些事,比性命更重要。"
山风骤起,西人向着蓝光升起的方向疾行而去。黛玉握着月镜碎片的手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恐惧。七百年的轮回,两世的遗憾,终于要在今日了结。
她看向身旁的沈砚,发现他也在看她。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得仿佛己经这样并肩走过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