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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的更鼓从远处传来，黛玉倚在闺房的窗棂边，指尖无意识地着那枚蓝色玉佩。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她的鬓角，几缕青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
"喝点参茶吧。"
墨玉推门而入，手中捧着的青瓷碗冒着袅袅热气。她将茶碗放在案几上，瓷器与木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黛玉转过身，看见姐姐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她伸手接过茶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姐姐不必这样守着我的。"
"说什么傻话。"墨玉在她身旁坐下，青铜剑横放在膝头，剑鞘上的一道新划痕在烛光下格外明显，"我答应过要护你周全。"
黛玉低头啜了一口参茶，微苦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父亲说...这是沈砚当年交给他的？"
墨玉的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你信那镜中人的话？觉得上一世的自己...后悔了？"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飘进窗来，落在黛玉的裙摆上。她轻轻捏起叶片，看着叶脉在烛光下清晰可见："我不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但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墨玉突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茶碗里的参茶晃出几滴："那就别去！管他什么魔渊封印，管他什么前世今生，我们连夜离开金陵..."
"姐姐。"黛玉轻声打断，另一只手覆上墨玉的手背，"你知道我们逃不掉的。"她指向自己锁骨处的印记，"这个...会一首提醒我。"
墨玉的手微微发抖，眼中的倔强渐渐化为无助："可若你...若你像上一世那样..."
"不会的。"黛玉勉强笑了笑，"镜中人说，这一世...不要做同样的选择。"
子时的更鼓遥遥传来，两人同时望向窗外。月色如水，将庭院照得一片银白。
"该走了。"黛玉站起身，将玉佩系在腰间。蓝色的玉坠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微光，与她锁骨处的印记遥相呼应。
墨玉沉默地拿起剑，剑穗上的玉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转身，一把将黛玉搂入怀中。
"答应我，"她的声音闷在黛玉的肩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着回来。"
黛玉感觉肩头一阵湿热。她轻轻拍着姐姐的后背，像小时候自己被噩梦惊醒时墨玉安抚她那样："我答应你。"
镜湖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一面巨大的银镜，湖面没有一丝波澜。沈砚早己等在湖边，玄色衣袍在月色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袖口的星纹泛着微光。
"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黛玉心头一颤。那语气中的欣喜与忐忑，像是等待了太久太久。
墨玉上前一步，将黛玉护在身后："先说清楚，你到底要黛玉做什么？"
沈砚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黛玉身上，闻言微微一笑："完成七百年前未竟之事。"他抬手示意湖面，"不过这一次，我会改变方法。"
湖面突然泛起涟漪，十二面镜棺的虚影从水中缓缓升起，围成一个巨大的圆。每一面镜棺上都刻着繁复的纹路，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
"这是..."
"十二镜棺大阵。"沈砚走到湖边，衣袖轻拂，湖面顿时显现出魔渊的景象——黑气比昨日更浓，淡蓝色的屏障上裂纹密布，"原本的封印是以你的魂魄为祭，但这一世..."
他忽然转向黛玉，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我想试试以我的魂魄代替。"
"什么？"黛玉和墨玉同时惊呼。
沈砚从怀中取出一面残缺的铜镜："这是月镜的核心碎片。七百年前你牺牲时，我拼死保住了这一块。"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镜面，"这些年我走遍九州，终于找齐了所有碎片。"
黛玉这才注意到，湖边的草地上摆放着数十块铜镜碎片，每一块都泛着微弱的蓝光。
"你要重铸月镜？"墨玉皱眉。
沈砚点头："月镜重圆之时，可以逆转阴阳。届时我会以自身为引，重新封印魔渊。"
黛玉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翻涌："那你...会怎样？"
沈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或许会魂飞魄散吧。"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明日的天气，"不过没关系，这本就是我的赎罪。"
"赎罪？"墨玉敏锐地抓住这个词。
沈砚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黛玉："你还记得镜中人对你说的话吗？"
黛玉点头："她说...这一世不要做同样的选择。"
"因为她后悔了。"沈砚的声音低沉下来，"不是后悔封印魔渊，而是后悔...没有相信我能找到别的办法。"
月光洒在他俊逸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黛玉忽然注意到，这个看似超脱世外的男人，眼角己经有了细密的纹路。
"开始吧。"沈砚突然转身，衣袖一挥，草地上的镜片纷纷浮空而起，"月过中天时，魔渊的封印会最弱。"
"等等！"黛玉上前一步，"你还没解释清楚！为什么说是赎罪？七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砚的动作顿住了。他背对着黛玉，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因为...当年是我太自负，以为能独自解决魔渊之患。"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等我发现不对时，你己经...站在了祭坛中央。"
湖面突然剧烈波动，魔渊的景象变得扭曲。黑气如活物般撞击着屏障，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
"没时间了。"沈砚猛地转身，一把抓住黛玉的手，"帮我重铸月镜，好吗？"
他的掌心冰凉，却在微微发抖。黛玉恍惚间又看到那些记忆碎片——年轻的沈砚跪在雪地里，怀中抱着一个蓝衣女子...
"怎么做？"她听见自己问。
"用你的血，激活镜片之间的联系。"
墨玉一把拉开黛玉："不行！她的血..."
"只需要三滴。"沈砚急切地说，"我发誓，绝不会伤害她。"
黛玉看着沈砚通红的眼眶，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她轻轻挣开墨玉的手："姐姐，让我试试。"
没等墨玉反对，她己经咬破指尖，蓝色的血珠在月光下妖艳得惊心动魄。第一滴血落在最大的镜片上，整个湖面顿时泛起蓝光。
"继续。"沈砚的声音发紧。
第二滴血落下，浮空的镜片开始自行拼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当第三滴血落下时，黛玉突然眼前一黑，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年轻的沈砚在桃树下教她剑法，她故意失手，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两人并肩站在城楼上，看着万家灯火，约定要守护这片山河...
魔渊初现时，沈砚执意独自前往查探，留她在城外苦等三日...
最后是她站在祭坛上，看着匆匆赶来的沈砚崩溃大哭...
"想起来了？"沈砚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黛玉抬头，发现月镜己经重圆，悬浮在湖面上方，散发着柔和的蓝光。而沈砚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带着释然的笑。
"现在，"他轻声道，"该我履行承诺了。"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沈砚己经纵身跃向月镜。镜面如水般荡开涟漪，将他的身影一点点吞没。
"不要——！"
黛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喊出这一声。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痛得几乎窒息。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她冲向湖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黛玉！"墨玉急忙扶住她。
湖面上的月镜光芒大盛，沈砚的身影己经完全消失。镜中显现出魔渊的景象——黑气被一道耀眼的蓝光压制，正一点点退回深渊。
"他...成功了？"墨玉难以置信地喃喃。
黛玉却突然捂住心口，那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看见月镜上出现裂痕，而沈砚的身影正在镜中渐渐变得透明。
"不...不！"她挣扎着爬起来，冲向月镜，"沈砚！你出来！"
镜中的沈砚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喊，转头看向镜外。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传出。但黛玉看懂了——
"好好活着。"
这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月镜轰然碎裂，无数碎片如星辰般坠落湖中。魔渊的景象消失了，湖面恢复平静，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只有黛玉跪在湖边，手中紧握着一块小小的镜片，泪如雨下。
墨玉站在她身后，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己掉落在地。她看着妹妹颤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全部想起来了？"
黛玉没有回答，只是将镜片紧紧贴在胸口，那里，曼陀罗的印记正一点点褪去颜色。
天边，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新的一天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