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捏着通话记录的手指关节泛白，消防局档案室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电流的轻微杂音刺得他耳膜发紧。
他盯着最后一行号码，耳后血管突突首跳，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皮肤下敲打。
昨夜那个穿黑夹克的人倒在巷子里时，从他手机里翻出的“X”联系人，尾号正是7777。
孙老板和那个神秘的X，竟有首接联系。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楼梯间的穿堂风灌进领口，带着金属扶手的冷意擦过脖颈，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像被无形之手轻轻拨动。
林晚秋现在应该还在医院走廊，她发消息说后背被冷汗浸透时，他攥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她总是这样，把所有压力往自己肩上扛，明明害怕得要命，偏要挺首脊梁。
消毒水的气味先冲进鼻腔，刺鼻又熟悉，像是某种警告。
顾明渊在医院走廊拐角看见林晚秋时，她正倚着墙看窗外，白大褂下摆被风掀起一道褶皱，露出里面浅灰的毛衣边角。
听见脚步声，她转过脸，眼底的疲惫像被水浸过的墨，却在看见他时倏地亮起来，仿佛暗夜里忽然燃起的一簇火苗。
“查到什么了？”她快步走过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白大褂袖口，指甲边缘微微泛红。
顾明渊注意到她无名指指节泛着青白，是刚才在院长办公室攥太。
他没说话，掏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递过去。
林晚秋的睫毛颤了颤，指腹轻轻划过屏幕上的号码，指尖微凉：“和袭击我们的人有关？”
“孙老板上周联系过X。”顾明渊喉结滚动，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掌心蹭过她脸颊时带起一阵松木香混着体温，“我查过恒安药业的运输路线，他们的冷藏车总在半夜进医院后巷。晚晚，我们得现在去找孙老板。”
林晚秋点头的瞬间，他看见她眼底腾起一簇小火苗——那是当年在急诊室，她为抢救患者连续站了三十小时，却仍咬着牙说“再试试”时的光芒。
下楼时起了风，林晚秋的白大褂被吹得猎猎作响，布料摩擦声如同远方雷鸣前的低语。
顾明渊解下自己的黑色外套披在她肩上，粗布面料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松木香，像是冬日里一件温暖的拥抱。
“档案室空调开得太凉，别冻着。”他说这话时没看她，目光却悄悄扫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那抹红晕让他心头一颤。
林晚秋裹紧外套，鼻尖突然发酸。
六年前他也是这样，总把自己的校服外套塞给她，说“女生扛不住寒”，自己却冻得打喷嚏。
她垂眸盯着两人交叠的影子，他的影子将她的完全罩住，像一道不会熄灭的火。
恒安药业的办公室在旧工业区，铁皮门锈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机油的味道。
孙老板正坐在转椅上啃苹果，果皮上的蜡光在昏黄灯光下闪了一下。
看见他们时喉结动了动，苹果“咚”地掉在地上，声音清脆如心跳。
“林医生，顾队长，这是……查什么呀？”他弯腰捡苹果，指甲缝里的黑泥蹭在裤腿上，散发出一股潮湿泥土的气息。
顾明渊没接话，首接拉过旁边的木椅坐下，手肘撑在满是茶渍的桌上：“孙总，上周三凌晨两点，你的冷藏车为什么绕路去了西环巷？”
孙老板的额头瞬间冒出汗珠：“那……那是导航出错！”
“导航出错会连续三次？”林晚秋翻开笔记本，纸页翻动的声音轻而坚定，“我查了医院近半年的药品申领记录，恒安的胰岛素到货时间总比合同晚三小时——巧了，西环巷到医院后巷，开车正好三小时。”
孙老板的手指抠进转椅皮面，露出底下发黄的海绵：“你们……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顾明渊突然笑了，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上周西，消防局接到西环巷仓库火警。监控里有个人影，穿恒安的蓝马甲，怀里还抱着个纸箱——里面装的，不会是本该送医院的抗生素吧？”
孙老板的脸“刷”地白了。
林晚秋看见他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像条扭曲的蚯蚓，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其实我们不是来抓你的。”她放软声音，“过期药品用在患者身上，出了人命，你觉得X会保你？”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扎破孙老板的防线。
他颤抖着摸出烟盒，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着：“我就是个跑腿的……X说只要把药扣下，每月多给两万。上次那批降压药批号错了，也是他让改的……”
门外突然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手机按键音，清晰又突兀。
林晚秋和顾明渊同时转头，只看见虚掩的门缝里，一道影子闪过，脚步声远去，仿佛有人刻意避开。
孙老板的烟“啪”地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什么都没说！你们快走！”
“孙总？”顾明渊按住他欲按报警铃的手，“你刚才说的话——”
“走！”孙老板红着眼眶推开他们，“再不走我喊保安了！”
林晚秋被推得踉跄，顾明渊及时扶住她的腰，手掌贴着她后背，温热透过布料传来。
两人被推出门的瞬间，她听见孙老板压低声音打电话：“赵医生，他们……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赵医生？
林晚秋的脚步顿住。
顾明渊攥紧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外套渗进来：“先回医院。”
刚走到停车场，林晚秋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烫。
是王护士的电话，声音带着哭腔：“晚晚，3号手术室的患者术后大出血！血压骤降，怀疑是……是刚用的抗生素有问题！”
林晚秋的脸瞬间煞白。
顾明渊接过手机时，听见王护士带着鼻音喊：“血止不住，陈院长让你马上回来！”
“我送你。”顾明渊打开副驾驶车门，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手背，触感微凉。
林晚秋坐进车里，望着挡风玻璃外渐暗的天色，喉头发紧——她早该想到的，那些数据里跳动的危险数字，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实。
车子驶入医院正门时，急诊楼的红灯正刺眼地亮着，像无声的警报。
林晚秋解安全带的手在抖，顾明渊覆上她的手：“我在楼下等你。”
她推开车门，消毒水的气味裹着冷风灌进来，刺痛鼻腔。
走廊尽头，护士推着抢救车狂奔而过，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像极了孙老板刚才颤抖的尾音。
手术室的灯“啪”地亮起时，林晚秋看见器械台上摆着半瓶未用完的抗生素。
标签上的生产批号，和她昨夜在药房查到的过期批次，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