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顾明渊掌心的温度,她跑过护士站时带起一阵风,消毒水刺鼻的气味裹着紧张的气息扑面而来,那股味道首首钻进鼻腔,让她的鼻子微微发酸。
护士站里,各种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紧张的乐章。
护士小周举着登记本追上来,脚步匆匆,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林医生!第一批伤员到了,三个吸入性损伤,两个烧伤面积超过30%,最重的那个——”
“推到一号手术室。”林晚秋的手指在器械台上快速划过,手套与金属器械的摩擦声沙沙作响,仿佛是一场紧张的鼓点。
一号手术室里,手术灯散发着明亮而清冷的光,将整个手术室照得如同白昼,各种手术器械整齐地摆放在器械台上,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
“准备纤维支气管镜,碳酸氢钠冲洗液加温到37度,血浆和悬浮红细胞各备800cc。”她转身时发尾扫过墙上的时钟,指针正指向晚上七点十七分,和六年前那个暴雨夜他送她去医学院报道的时间分毫不差。
楼下的警笛声尖锐地刺破暮色,那声音如同利刃般划过寂静的空气。
顾明渊逆着人流跑向急诊入口,作战靴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们紧绷的心上。
外面的火灾现场,熊熊大火燃烧着,火焰冲天而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在咆哮。
浓烟滚滚,弥漫在空气中,刺鼻的气味让人喘不过气来,周围的群众们惊慌失措地西处逃窜,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消防车红色的顶灯在玻璃幕墙上投下跳动的光斑,陈副队长正指挥队员搬担架,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洪亮:“老顾!这小子是建材市场仓库的管理员,说火是从化工原料堆起来的!”
顾明渊俯身托起伤员的肩背,隔着浸湿的消防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皮肤下不正常的灼热,那热度透过衣服传递到他的手上,让他的手掌微微发烫。
他想起半小时前在楼梯间替林晚秋理头发时,她耳后的温度也是这样,带着点战栗的暖。
“注意呼吸道!”他冲队员喊了声,抬头正撞进手术室楼层的窗户——林晚秋的身影在玻璃后一闪而过,白大褂像片轻盈的云。
“血压40/20!”麻醉师的声音让手术室空气骤然凝结,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林晚秋的止血钳悬在伤员焦黑的手臂上方,皮肤下的血管像被火烤皱的细铁丝,根本找不到下针的位置。
她额角沁出薄汗,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痒痒的。
余光瞥见手术灯投在墙上的影子里,顾明渊的轮廓正贴在观察窗外。
“化工原料燃烧。”顾明渊敲了敲玻璃,声音通过通话器传进来,“建材市场仓库存了聚氨酯泡沫板,燃烧会释放氰化氢。”他的指节还沾着火场的灰,在玻璃上抹出一道浅痕,“伤员昏迷前有剧烈咳嗽,可能有气道黏膜脱落。”
林晚秋的瞳孔微微收缩,心脏也猛地一紧。
她猛地扯下被血浸透的手套,换了把显微镊:“支气管镜!”镜头探入的瞬间,果然看见气管壁上挂着大片灰白色的脱落黏膜,像被火烧过的棉絮。
“吸引器!”她的声音稳得像精密仪器,“刘教授,您看这里——”
刘教授站在她身侧,老花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看着林晚秋用显微剪精准剥离阻塞物,止血纱布在创面压出均匀的血印,忽然想起六年前她第一次上手术台时,手在器械盘上抖得碰出脆响。
“小顾提供的信息很关键。”他轻声说,“当年你总说医生要靠自己判断,现在学会借力了。”
林晚秋的手顿了顿,思绪瞬间飘回到过去。
她想起昨夜在消防局宿舍,顾明渊翻出积灰的铁盒,里面装着她高中时写的错题本、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张被压得发皱的便签——是她大一寒假在消防局门口等他出任务时写的:“顾明渊,我今天给病人缝了十三针,你什么时候能教我打绳结?”那时的她,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顾明渊的依赖。
“血氧回升到92%。”麻醉师的通报让所有人松了口气,手术室里的紧张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林晚秋摘下被雾气蒙住的护目镜,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进领口,凉凉的。
她抬头时,正看见观察窗外的顾明渊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警服肩头还沾着没拍净的灰烬,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子。
“老顾可以啊!”陈副队长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观察窗前,手里提着保温桶,“刚才搬运伤员时,那小子的腿卡在变形的货架里,你首接用液压钳扩开半寸——我都怕你把钳子捏碎了。”他捅了捅顾明渊的胳膊,“我说怎么最近训练总提前半小时到,合着是要在林医生面前露一手?”
顾明渊没接话,目光依然停留在林晚秋身上。
他望着手术灯在林晚秋发顶晕开的光晕,想起今早整理储物柜时,从旧作训服口袋里掉出的东西——是枚银戒,内侧刻着“林晚秋18岁生日”,那是他用消防局废铜料磨了三个月的礼物,后来因为出任务错过了她的生日,再后来...再后来她去了北京,他留在这座城市当消防员,一留就是六年。
那些错过的时光,就像一道道无形的伤痕,刻在他的心里。
“生命体征平稳,送ICU。”林晚秋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她摘下手术帽,发梢还沾着血渍,却笑得比窗外刚亮起的路灯还亮。
顾明渊推开门时,正看见她弯腰给伤员盖被子,白大褂下摆扫过床栏,和六年前在急诊室替他包扎烫伤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辛苦了。”他递过保温桶,是陈副队长从队里带来的绿豆汤,“刘教授说你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半杯咖啡。”
林晚秋接过时指尖相触,像触电般缩了缩。
那一瞬间,一股电流顺着指尖传遍全身,她的心猛地一颤,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两人的目光交汇,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无数的情感在这短暂的对视中涌动。
她低头抿了口汤,甜津津的味道漫开,忽然想起高中晚自习后,他总在消防局后门的小卖部给她买绿豆冰棒,说“医生要补糖分,不然拿不稳手术刀”。
那时的他们,单纯而美好,每一次的相遇都充满了甜蜜。
“叮——”
护士站的呼叫铃突然炸响,那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温馨。
小周举着手机冲过来:“林医生!建材市场二次复燃,又有七名伤员正在转运,十分钟后到!”
林晚秋的汤勺“当啷”掉进桶里。
她抬头看向顾明渊,他警服上的肩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可眼底的温度烫得人挪不开眼。
“我去准备负压吸引装置。”她扯了扯口罩,转身时被他拉住手腕。
“等这批伤员处理完。”顾明渊的拇指着她腕间的疤痕,那是六年前他出任务时,她为了替他送急救包被车刮伤的,每一次触摸,都像是在抚摸他们共同的回忆。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期待和紧张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她望着他藏在警服口袋里的手,那里鼓着个熟悉的形状——是当年那个铁盒,盒盖上的便签被他用透明胶仔细粘过,字迹依然清晰:“今日目标:求婚成功。”
“好。”她轻轻抽回手,却在转身时把自己的手指勾进他指缝,“等忙完。”
走廊里的脚步声再次密集起来,那声音仿佛是一场战斗的号角。
林晚秋的白大褂和顾明渊的警服在人流中交叠,像两片被风吹到一起的云,很快又被更急切的脚步冲散。
但他们都知道,等这场战役结束,那些被火灾耽搁的、被时间拉长的、被误会冷却的,都会在最温暖的时刻,重新回到该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