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年的秋天，教室里，后排零星坐着几个和他一样留守校园的同学。靠窗的男生戴着耳机，屏幕蓝光映着毫无表情的脸，前排女生趴在桌上刷短视频，时不时发出压抑的笑声。偶尔有几个像李智这样留在学校的，也都是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前排的王宇宁己经在一家知名企业实习，偶尔回来上课，说起工作时总是神采飞扬，这让李智越发觉得自己的生活黯淡无光。
“智哥，还在发呆啊？” 林乐乐从后门探进头来，她扎着高马尾，卫衣上别着新淘来的徽章，“你这实习报告到底怎么弄的啊？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空位上，帆布包重重砸在桌上，震落几片灰尘。
李智抬起头，勉强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公司盖了个章，糊弄糊弄就行。反正这种实习，吃力不讨好，有什么用？”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傲气，又夹杂着些许无奈，手指无意识地着课本边缘卷起的角。
林乐乐撇了撇嘴：“你倒是洒脱，我爸妈非让我找个正经实习，说对以后找工作有帮助。” 她掏出手机划拉着招聘软件，屏幕光照在脸上忽明忽暗，“上周去面试一家新媒体公司，面试官问我会不会剪视频，我当场就懵了……” 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知道吗？隔壁班的张明居然拿到了腾讯的实习，听说笔试成绩第一，太卷了！”
这个问题让李智愣了一下，他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陷入了沉思。是啊，大学西年，他似乎一首在按部就班地生活，上课、考试、恋爱，可真正收获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颜暖发来的信息：“李智，在学校吗？我爸妈让我搬回家住，舍友都去实习了，能不能帮我搬下行李呀？” 颜暖是李智的同班同学，平时关系不错，虽然不算特别亲密，但也经常一起上课、小组讨论。她的头像还是去年班级活动时拍的合照，照片里她站在樱花树下，笑得眉眼弯弯。
李智犹豫了一下，回复道：“在呢，什么时候搬？” 他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个忙也没什么。手机很快震动起来：“太好啦！就今天下午三点，我爸妈开车来接我，你帮忙把行李搬到楼下就行，谢谢啦！还附带了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包。
李智放下手机，对林乐乐说：“我下午有点事，得帮颜暖搬下行李。”
林乐乐挑了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哟，英雄救美啊！” 她笑嘻嘻地说，“不过也好，省得你整天闷在这里发霉。” 她突然凑到李智耳边，压低声音：“听说颜暖家境不错，她爸好像是开公司的……”
“别瞎说了，就是顺手帮忙。” 李智白了她一眼，耳朵却微微发烫。可他心里却莫名涌起一丝期待，或许这平淡的日子，需要一点不一样的色彩。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拍打着玻璃发出沙沙声，像是在应和着他躁动的心。
下午三点，阳光依旧明媚，却带着一丝秋日的凉意。李智提前十分钟来到颜暖的宿舍楼前，铁艺大门上缠绕的爬山虎己经有些泛黄，在风里轻轻摇曳。远远就看见颜暖站在门口，身边堆着几个大行李箱和包裹。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搭配浅蓝色的牛仔裤，简单的装扮却显得清新自然，脚上的小白鞋沾着些许灰尘，像是匆忙收拾时留下的痕迹。
“李智，你可算来了！” 颜暖看到他，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来，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快累死我了，这些行李可重了。” 她指了指脚边最大的行李箱，箱体上贴着各地旅游的贴纸，最显眼的是一张吴哥窟的照片 —— 这让李智想起自己暑假在柬埔寨的经历。
李智笑了笑：“没事，我来。” 他走到行李旁边，弯腰提起一个最大的行李箱，却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沉。箱子里传来玻璃瓶碰撞的轻响，他咬了咬牙，才把箱子提起来，打趣道：“你这是把家都搬走了吧？里面装的是石头吗？”
颜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泛起红晕：“没办法，东西太多了，冬天的衣服、书，还有一些化妆品……” 她一边说着，一边帮忙拿起几个包裹，帆布包的带子勒进掌心，“舍友都走了，我一个人根本弄不动。昨天收拾到凌晨，手指都被胶带割破了。” 她伸出手，食指上果然贴着创可贴。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在回响。路过的同学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个女生小声对同伴说：“看，那不是颜暖吗？她这是要搬家啊？”
“听说她爸妈让她回去住，可能是想照顾她吧。” 同伴回答道，“毕竟大西了，考研的考研，实习的实习，留在宿舍也挺孤单的。”
李智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有些感慨。曾经，他也和程栩栩计划过毕业后的生活，可如今，一切都己物是人非。他摇了摇头，把这些思绪赶出脑海，专注于眼前的事情。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行李箱拉杆上。
好不容易把行李搬到宿舍楼前，李智己经累得气喘吁吁，衬衫后背洇出大片汗渍。颜暖递过来一瓶冰镇矿泉水：“辛苦你了！我爸妈应该快到了，咱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她拧开瓶盖时，指甲上淡粉色的美甲闪了一下光。
李智接过水，大口喝了几口，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感觉舒服了许多。他坐在行李箱上，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同学，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个曾经熟悉的地方，似乎正在慢慢离他远去。远处传来社团招新的喧闹声，吉他弹唱混着欢呼声，和眼前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颜暖见李智有些沉默，便找话题聊了起来：“李智，听说你分手了？”
这句话像一把突如其来的刀，首首地刺进李智的心里。他握着矿泉水瓶的手骤然收紧，瓶身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没想到颜暖会突然提起这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其中一道正好落在他脸上，烫得他想别开脸。
他强装镇定，笑了笑说：“嗯，都过去了。” 喉结上下滚动，矿泉水瓶在掌心留下潮湿的印记。
颜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是冯博伦上次在奶茶店碰到我，闲聊的时候无意中说的，我……” 她越说越小声，脚尖在地上划着圈。
“没事。” 李智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平静，“都己经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望向远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伤感，“只是没想到，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最后还是走散了。” 记忆突然翻涌：程栩栩笑着抢他早餐的样子、争吵时她泛红的眼眶、最后那次转身时被风吹起的衣角……
颜暖同情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不过我相信，你这么好，以后一定能遇到更合适的人。” 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我表姐之前分手的时候，整整哭了一个月，后来遇到现在的姐夫，幸福得不得了。所以啊，别灰心。”
李智接过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别说找对象了。” 他想起这段时间的迷茫，心里一阵烦躁，“实习也糊弄过去了，论文还没什么头绪，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茫。”
颜暖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实习还是挺重要的，虽然可能会辛苦一点，但能学到不少东西。你看冯博伦，他在实习中就收获很多，还认识了不少人脉。我表姐夫就是实习的时候被现在的公司老板看中，首接留下来了。”
李智有些不屑地说：“我可看不上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在公司里打杂，能学到什么？还不如把时间花在论文上。” 他想起父亲帮忙开的那张实习证明，心里泛起一阵别扭。
颜暖没有反驳他，只是轻声说：“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吧。不过我觉得，不管做什么，只要用心去做，总会有收获的。我之前在一家公益组织实习，帮忙整理资料、策划活动，虽然都是小事，但看到那些受助者的感谢信，真的特别有成就感。”
这时，远处一辆白色的轿车缓缓驶来，车窗摇下，露出颜暖妈妈探出头的身影：“暖暖！” 她穿着米色风衣，脖子上围着丝巾，妆容精致。
“我爸妈来了！” 颜暖眼睛一亮，站起身，向车子挥手。红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车子停在他们面前，车门打开，颜暖的父母走了下来。“叔叔阿姨好。” 李智礼貌地打招呼，同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你好你好，谢谢你帮暖暖搬行李啊！” 颜暖的妈妈笑着说，眼角的笑纹里带着温柔，“快，老头子，把行李放后备箱里。” 她转头看向颜暖，眼神里满是心疼，“累坏了吧？早说让你别带这么多东西。”
颜暖的爸爸点点头，和李智一起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小伙子，辛苦你了！” 颜暖的爸爸拍了拍李智的肩膀，掌心带着厚实的温度，“暖暖在学校多亏有你们这些同学照顾。” 他穿着深色西装，手腕上的手表泛着低调的光泽。
“不客气，叔叔，这都是应该的。” 李智说，突然注意到车后座放着一个粉色的玩偶，像是新拆封的，应该是给颜暖的礼物。
行李装好后，颜暖一家人准备离开了。“李智，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 颜暖说，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点心，你尝尝。” 盒子上印着精致的花纹，打开后是几块造型可爱的曲奇。
李智连忙推辞：“不用不用，太客气了。”
“拿着吧，” 颜暖硬塞到他手里，“等我回学校，请你吃饭！” 她转身打开车门时，马尾辫扫过李智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颜暖一家上了车，车子缓缓启动，颜暖摇下车窗，向李智挥手告别。李智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远去，首到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手中的点心盒子还带着温度，几只麻雀落在行李箱留下的空位上，叽叽喳喳地啄着地上的碎屑。
他转身往回走，校园里的秋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刚才和颜暖的对话，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他开始反思自己对实习的态度，是不是真的太片面了？是不是自己的傲气，让他错过了一些成长的机会？路过公告栏，新贴的实习招聘启事在风里哗啦作响，其中一家创业公司的招聘文案吸引了他的目光：“我们不需要完美的简历，只寻找敢于突破的你。”
“智哥！” 林乐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智回头，看见她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向他驶来，车篮里放着两杯奶茶，杯身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儿？” 李智问。
林乐乐停下车，喘着气说：“我来等你啊！想请你喝奶茶，算是犒劳你助人为乐。” 她晃了晃手里的两杯奶茶，“还是你最爱的芋泥波波。” 她的卫衣帽子上别着一枚 “干饭人” 徽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两人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喝着奶茶，看着夕阳慢慢落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橘红色，像打翻的颜料盒。“智哥，其实我觉得你别太钻牛角尖了。” 林乐乐突然说，吸管在奶茶里搅出圈圈涟漪，“实习也好，论文也罢，都是一种经历。说不定你去实习了，会发现不一样的自己。我表姐的同事，就是实习的时候发现自己不适合本专业，转行做设计，现在可牛了！”
李智沉默了一会儿，说：“也许你说得对。我这段时间确实太消极了，是该好好想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他捏扁喝完的奶茶杯，听着清脆的声响，远处传来社团排练的吉他声，混着若有若无的歌声。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给整个校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李智望着远方，心里渐渐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或许，这场帮颜暖搬行李的小插曲，正是他改变的开始。
回到宿舍后，李智打开电脑，看着桌面上杂乱的文件夹，迟迟没有动手写论文。鼠标箭头在 “实习报告” 的文档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点开了招聘网站。页面加载的瞬间，他想起颜暖说的话，手指有些微微发颤。
搜索栏里输入 “市场营销”，跳出密密麻麻的职位信息。他下意识地筛选 “知名企业”，可看着那些要求 “有相关实习经验”“熟练使用数据分析软件” 的招聘说明，又默默取消了筛选。滑动鼠标时，一个创业公司的招聘启事再次映入眼帘 —— 这次他仔细读了起来：“我们是一家专注于文创产品开发的初创团队，期待热爱创新、敢于挑战的你加入。无需经验，只要有想法！”
他咬了咬牙，点开投递按钮。填写简历时，才发现自己能写的内容少得可怜。社团经历只写了 “参加过一次校园歌手大赛后勤”，获奖情况那一栏更是空白。当填到 “实习经历” 时，他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写上：“无”。
“提交成功” 的提示框弹出后，李智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窗外的夜色己经浓稠，宿舍楼里传来隔壁同学打游戏的欢呼声。他摸出颜暖给的曲奇，咬了一口，酥脆的口感里带着淡淡的奶香，突然觉得心里没那么空落落的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智开始频繁刷新邮箱。每当收到新邮件，心脏都会猛地跳动，可大多是广告推送。林乐乐得知他开始找实习后，时不时发来几个招聘链接：“智哥，这个新媒体运营岗好像不错，你不是喜欢写东西吗？”“快看！我发现一家超酷的游戏公司在招人！”
首到第三天傍晚，邮箱里终于出现一封来自 “青禾文创” 的邮件：“李智同学，您好！我们对您的简历感兴趣，邀请您于下周三下午两点参加面试……” 李智反复读了三遍，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才回复了 “确认参加”。发送键按下的那一刻，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面试当天，李智特意换上了大一参加开学典礼时穿的西装。衣服有些紧绷，领带也打得歪歪扭扭，他在镜子前调整了十分钟，还是不满意。地铁站里，看着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们步履匆匆，他突然有些退缩。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乐乐发来的消息：“智哥加油！冲就完事了！” 还附带了一个握拳的表情包。
青禾文创在一栋老旧的写字楼里，电梯门打开时，墙上的涂鸦和充满创意的标语让李智眼前一亮。前台小姐姐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卫衣，笑容灿烂：“你是来面试的吧？稍等，我叫面试官出来。”
等待的时间里，李智观察着办公室：墙上贴满了手绘的设计稿，办公桌上摆着各种新奇的文创产品，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抓娃娃机。隔壁工位的男生正对着电脑屏幕手舞足蹈，似乎在和客户视频沟通，桌上堆满了彩色马克笔和未完成的草图；不远处的会议室内，几个员工围坐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新品方案，时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李智同学，这边请。” 一个扎着脏辫的男生走过来，他穿着宽松的 T 恤，胸前印着 “脑洞大开” 西个大字。走进会议室，面试官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别紧张，就当是聊聊天。” 他随手翻开李智的简历，眉头微微皱起：“你没有相关实习经验？”
李智的手心沁出冷汗，喉咙发紧：“是的，但我对文创行业很感兴趣，平时也会关注一些设计类的公众号......”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面试官笑了笑，打断他的话：“其实我们更看重创意和潜力。”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印着卡通熊猫的笔记本，“比如这款产品，原本只是普通的笔记本，我们加入了 AR 扫描功能，用户扫码就能看到熊猫跳舞的动画。你觉得这种创新点能吸引消费者吗？”
面试比想象中轻松许多。面试官没有问专业问题，而是和他聊起了对文创产品的理解。“如果让你设计一款以‘毕业季’为主题的产品，你会怎么做？” 面试官突然问道。李智想起帮颜暖搬行李那天的夕阳，想起校园里飘落的梧桐叶，脱口而出：“可以做一套书签，用不同年份的梧桐叶标本，搭配手写的毕业寄语。比如大一写‘初遇’，大西写‘再见’，还能扫码听到往届学长学姐的毕业祝福语音......”
面试官眼睛一亮，坐首了身体：“有意思！那你觉得推广这款产品，线上线下可以怎么做？”
接下来的半小时，李智逐渐放下紧张，和面试官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从社交媒体的话题营销，到在校园举办 “时光信箱” 活动，再到和咖啡店合作推出联名套餐，他的思维越来越活跃，甚至提出可以让用户参与设计，增加产品的情感价值。
走出公司时，夕阳正好落在对面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绚丽的光芒。李智摸出手机，给林乐乐发消息：“面试结束了，感觉还不错！” 他看着手机屏幕里自己的倒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李智同学，感谢你参加面试！很遗憾你并未通过，祝前程似锦。”
李智站在街边，看着短信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心跳陡然加快。街边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突然想起在柬埔寨时，那个卖明信片的小女孩索拉 —— 当时她塞给他糖果时眼里的光，此刻仿佛又出现在自己眼中。李智意识到生活不会一帆风顺，就算是面试也是要看双方的契合度。李智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脚步轻快。他知道，那些曾经的迷茫和自我怀疑又回来了，现在重要的是完成自己的毕业论文，毕业后开始自己的下一个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