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上了一周的课,杭景枝心绪总是浮浮沉沉的。
课讲到哪,她听到哪,但总感觉隔着一层雾似的,意识老是跑神。
特别是下课铃一响,脑海里那天在校门口看到的画面就一股脑翻上来——
肖雅全身上下的伤,以及最后被那个男人一脚踹翻在地。
那一下,踹得她整个人蜷成一团,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却无人问津。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
更何况肖雅还曾经污蔑自己作弊,自己不落井下石,己是很不错。
课间铃响起,走廊上的人流涌动。
杭景枝拉着林妙妙走到走廊尽头,问道:“妙妙,你知道肖雅家住哪吗?”
林妙妙愣了一下,偏头看她,带着点狐疑:“你问这个干嘛?”
杭景枝抿了下唇:“我想去跟她说几句话。说完我就回来。”
肖雅今年也才十八岁,也就才刚成年。
她不确定这个年代这个年纪的肖雅懂不懂得怎么“自救”,如果她连怎么自救都不知道,那之后等待她的只有无数次。
“你想什么呢?”林妙妙顿时急了,“你忘记她怎么对你了?”
杭景枝静静看着她,声音低却清楚:“我没忘,如果后来不是因为有沈家帮我说话让我有机会重考,我可能现在根本没学上。所以我心里对肖雅是有意见的。那个时候受的委屈我也还记得。但是我也不认同家暴,我想去找她,也只是因为同为女性。”
“她需要自救。”
她顿了顿,又轻声说:“面对这种家庭暴力,她一定要挣脱出来,而不是一辈子受这个男人的暴力。”
林妙妙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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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最后找到曾经带过肖雅的冯老师,冯老师听了缘由,神情也复杂。
“她家地址我这儿有。你要是真想去,我写给你。”冯老师说。
“肖雅那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叹了口气。
走出教工楼时,林妙妙仍有些不放心:“你确定真不用我陪着?你一个人过去,万一......”
“我不会冲动的。”杭景枝收好写着地址的小纸条。
宿舍楼下。
沈砚坻己经在那儿站了快半个小时了。
宿舍楼门口来来往往都是别的女生,始终没见到杭景枝的身影。
他皱了下眉,正打算将手里的东西给宿管阿姨帮忙转交,林妙妙从教学楼方向走过来,一眼便瞧见了沈砚坻:“沈、沈团长?”
沈砚坻见是杭景枝的同学林妙妙,礼貌颔首,问道:“林同学,杭景枝还没回宿舍吗?”
林妙妙看了看时间,迟疑着道:“还没呢……”
沈砚坻沉默片刻,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那麻烦你把这些转交给她。”
林妙妙伸手接过,看到沈砚坻马上要走了。
她心里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景枝去找肖雅的事告诉沈团长。
她的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一连串那天肖雅来找杭景枝的画面,还有那个可怕的男人。
“沈团长,你等下!”
林妙妙忙开口,叫住了沈砚坻。
沈砚坻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林妙妙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沈砚坻,毕竟景枝一个人去她真的有些担心:“沈团长,景枝,下午最后一节课一结束她就走了。”
“走了?”沈砚坻眉头一皱。
林妙妙点头,开始把杭景枝遇到肖雅、以及那个可怕的男人,还有景枝去找肖雅的事都说了出来。
沈砚坻听完林妙妙的话,脸色一下冷了下来:“知道地址吗?”
“知道。”
林妙妙立刻点头,把地址告诉了沈砚坻。
沈砚坻谢过林妙妙,回到车里后,立刻插上钥匙快速点上火,一路疾驰地赶往肖口村。
天色己渐暗。
杭景枝一个人跑到那户人家去。
那户人家还有一个有家暴倾向的男人。
沈砚坻将油门踩到底,掀带起一路灰尘。
肖口村。
杭景枝几经辗转,终于在村长的指示下找到了肖雅跟那个男人的住处。
屋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她轻轻推门而入。
院里静得出奇,风吹树影婆娑。
她目光一转,忽然看见屋角的一团人影——
是肖雅。
她缩在柴垛旁边,披头散发,双臂环抱着自己,整个人蜷成了一小团。
“肖雅。”
她唤了一声。
那团影子猛然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抬起头,神情惊恐,一下子往后缩了几寸。
“别过来……”
杭景枝靠近两步,蹲下来,语气尽量柔和:“是我。杭景枝。”
她语调平静,不动声色地掠过屋里乱糟糟的痕迹,碎玻璃、翻倒的茶几,还有一只断了腿的椅子。
以及,那个男的应该不在。
肖雅抬起头,脸颊肿了一边,嘴角有干涸的血,眼神空洞又惊惧,像个刚从梦魇里醒来的人。
她嘴唇哆嗦着:“你来干嘛?来看我笑话的?”
杭景枝摇了摇头:“不是。我今天过来只是有几句话跟你说,说完我就走。”
肖雅嘴角抽动着,语气嘶哑,那双眼一滩死水:“你有那么好心,我变成这样你应该很高兴吧。”
“我没有时间跟你扯这些。”杭景枝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肖雅,你如果不想再被打,有几件事你要记住!第一,他下次再动手,报警。第二,这是县妇联的电话,以及地址。第三记得去医院验伤。第西,如果上面这些方法都没用,以你能力范围内最猛烈的方式给他回击回去。这个方式不限于暴力,只要你想要自救,你就会有千千万万种方法。你那么聪明能想得到的对不对?记得能千千万万次救你自己于水火的人只有你自己。我也只会来今天这一次。再多的我也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
杭景枝说完,就起身离开。
在她身后,肖雅猛地伸手抓住了杭景枝的裤脚,就像是濒临绝望的人突然握住了救命稻草:“景枝,你别走!我害怕!”
“我也怕!我要走了!我不想撞上那个男的。”
杭景枝抓开肖雅的手,就往门外走去。
今天来这一遭,她也算心安了。
她回去应该也能安心学习了。
她轻轻呼了口气。
一只脚刚迈出门槛,一道粗嘎的嗓音冷不丁从前头响起:
“哟,你是干啥的?”
杭景枝停下脚步,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旧棉袄的中年妇人拎着篮子走进来,圆脸阔嘴,眉眼间藏着一股子横气。
“我是过来找肖雅的。现在要走了。”杭景枝微微点头,语气平静而有礼。
那妇人却没立刻回应,视线像铁钩子似的在她脸上、身上来回扫,眼神逐渐深沉下来。
皮白、脸尖、个子又高,这身段,这脸……是个稀罕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