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鹤,青雾林,竹海翻涌如碧波万顷。
晨雾如轻纱般在林间流淌,将整片竹林笼罩在朦胧的青色光晕中。
竹叶在剑风中簌簌作响,青翠的竹叶漫天飞扬。
程度年只觉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珠在空中绽开,有几滴溅落在青翠的竹叶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踉跄着后退数步,后背重重撞上一株老竹。
竹身剧烈摇晃,震得竹叶纷落如雨,沙沙作响。
程度年强撑着用白虹剑抵住地面,剑尖在的泥土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抬眼望去。
薄雾深处,一柄朱红油纸伞若隐若现,宛如雾海中盛开的血色彼岸。
伞下那道纤细身影正以一敌二,将曹屿一和赵乾寒的凌厉攻势尽数挡下。
谭攸琦的红伞旋转如花,伞面上金线绣着的曼陀罗花纹在透过竹叶的阳光下流转出妖异的光彩,每一道金线都仿佛活物般游走。
他足尖轻点竹枝,身形飘忽如鬼魅,宽大的赤色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袖口绣着的暗纹时隐时现。
那柄看似普通的红伞在他手中竟成了最致命的武器,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凌厉气劲,将袭来的竹叶尽数绞碎成齑粉。
赵乾寒手中拂尘银丝暴涨,如万千毒蛇朝红伞缠去,每一根银丝都泛着寒光。
程度年心中雪亮。
曹屿一修习了风谣诀残卷中的"因果牵",那双能辨世间因果的"金睛"此刻正泛着诡异光芒,瞳孔中似有金色符文流转;而赵乾寒的"天机卦"更是名震江湖,据说能窥破天机,算尽天下事。
程度年强忍胸中翻腾的气血,握紧了手中的白虹剑。
剑柄上缠绕的丝线己被汗水浸透,冰凉地贴在他的掌心。
他心知自己功力远不及眼前三人,若继续耗下去,最先倒下的必定是自己。
虽然此刻与谭攸琦同行,但那个性情古怪的家伙从不会在意他人死活,说不定还会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咽气。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曹屿一双掌合十,周身泛起金色佛光,掌风所过之处,竹叶纷纷化为齑粉。
这一掌将谭攸琦连人带伞击退数丈,红伞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谭攸琦在空中轻盈翻身,红伞如花瓣般展开,缓缓落在一株翠竹顶端。
他单足立于竹梢,身形随着竹枝轻轻摇曳。
赵乾寒的拂尘趁机袭向谭攸琦后心,银丝如瀑,带着刺耳的破空声。
程度年见状,毫不犹豫地祭出白虹剑。
一道白虹横贯林间,精准地截住了拂尘的去路,剑锋与银丝相击,迸发出点点火星。
"等等!"程度年高声喝道,声音在竹林中回荡,"二位若是为机缘线索而来,何不听我一言?"
曹屿一与赵乾寒对视一眼,默契地收住攻势。
赵乾寒掐指一算,眉头微皱,指节间隐约有青光流转。
他确实推演出机缘在青雾林,但更详细的线索却如雾里看花,卦象晦涩难明。
方才见到谭攸琦二人出现,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才骤然出手。
谭攸琦收起红伞,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赤色衣袂翩然垂落。
他面容苍白如纸,眉眼间却带着几分妖冶的美感,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在一旁把玩着伞柄,指尖在伞骨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程度年深吸一口气,竹林中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竹叶的清香涌入肺腑。
他决定赌一把:"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关于邱氏的线索。"
话音未落,曹屿一眼中金光大盛,手中佛珠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赵乾寒则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拂尘轻轻拍打掌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程度年强作镇定,继续道:"邱泷的独女邱娅还活着,在无尉派的保护下藏身某处。若二位信我,不妨去查证一番。"
他说这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谭攸琦,后者依旧专注地把玩着红伞,似乎对这场对话毫无兴趣。
林间忽然安静下来,连竹叶摩擦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一只翠鸟停在竹枝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赵乾寒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假,目光如刀般在程度年脸上逡巡。
曹屿一却己按捺不住,沉声问道:"那邱娅现在何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急切。
程度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含春楼?"
赵乾寒与曹屿一异口同声,声音中难掩震惊。
含春楼表面上是江南最大的歌舞坊,实则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情报组织,楼中女子个个身怀绝技。
"正是。"
程度年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如墨的令牌,上面用银线绣着"冥夜"二字,令牌边缘磨损严重,显然经常被取出查看。
"消息来源自我程家冥夜楼,可信度如何,二位心中自有判断。"
冥夜楼,隶属于程家世族的情报组织,其获取情报能力仅逊色于含春楼。
曹屿一停下拨弄佛珠的手,眼中金光渐敛:"贫僧如何信你?"
他手中的佛珠突然停止转动,每一颗珠子都泛着诡异的金光。
程度年早料到有此一问。
他缓步上前,靴子踩在厚厚的竹叶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条,现写:"很简单。请法师放出这条情报,就说'程度年未亡,与辛舟仁合作,设下毒计致使危府满门遭屠。后又教唆辛舟仁,引爆子母蛊毒害林西郎。今探得消息,邱娅爱徒宋卓,己被程度年买入暗晖阁悬赏名单之列'。"
他的笔迹遒劲有力,墨迹在纸上迅速晕开。
赵乾寒接过纸条细看。
"你这是要引蛇出洞?"
程度年冷笑道:"不错。"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停留在谭攸琦身上。
红衣男子依旧漫不经心,仿佛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致。
曹屿一沉吟片刻,唤来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
他将纸条系在鸽腿上,轻声道:"去。"
信鸽振翅高飞,很快消失在薄雾之中,只留下几片飘落的羽毛。
"你最好祈祷她真的会现身。"曹屿一冷冷地瞥了程度年一眼,"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手中的佛珠突然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谭攸琦红伞不知何时又己撑开,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他半边面容,只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嘴角。
他整个人仿佛与红伞融为一体,在竹林的阴影中显得格外妖异。
程度年连忙回道:"寂明法师放心,这条情报千真万确。不过..."他转向赵乾寒,注意到道士眼中闪过的精光,"看无风道长的样子,有其他妙计?"
赵乾寒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既然要玩,不妨玩大些。遮日教与蚀月教自邱氏灭门后便销声匿迹,若他们知道邱娅尚在人世..."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程度年心头一震。
遮日教教主"血日"余清清、蚀月教教主"无月"江苏怀,都是当年参与邱氏灭门的狠角色。
若这两派也被惊动...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着剑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场惨案的景象——火光冲天,鲜血染红了邱府的白墙。
"道长好算计。"程度年眯眼笑道,笑意却未达眼底,"如此一来,邱娅插翅难逃。"
谭攸琦忽然轻笑一声,声音如清泉击石。
红伞转动间,周围的竹叶无风自动。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