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最大的花楼名唤"含春楼",位居源岷。
入夜时分,整座三层的楼房仿佛被星子点燃。
琉璃瓦当悬着百盏走马灯,绘着十二花神逐月图,夜风掠过时,金箔剪影便在粉墙上婆娑起舞。
朱漆栏杆缠满西府海棠,花瓣簌簌落在往来宾客的织金衣摆间,香风裹着琵琶声碎在石阶上。
正厅穹顶悬着七宝莲花灯,八十一枚水晶坠子垂落如瀑。
云门舞姬踩着龟兹乐鼓点旋身,石榴裙绽开层层叠叠的胭脂浪,缀满裙裾的银铃随腰肢震颤,与廊下编钟清响撞出碎玉声。
二楼雅阁珠帘半卷,露出半截描金檀板,唱昆曲的小旦水袖抛过鎏金雀替,惊起梁间栖着的红嘴绿鹦哥,扑棱棱掠过大厅,正撞碎老乐师扬起的箜篌泛音。
跑堂侍女捧着鎏银酒壶穿梭如蝶,松绿衫子系着杏红汗巾,发间茉莉压着金箔花钿。
从外域而来的葡萄酒泼在绒毯上,洇出紫棠色晚霞。
二楼厢房突然爆出喝彩,原是妙龄少女足尖点在金盘边沿,缀满珍珠的抹胸随呼吸起伏如浪,臂间缠绕的鲛绡却稳稳托着三盏琉璃杯,琥珀酒液映着烛火摇而不坠。
后厨蒸腾的雾气漫过雕花槛窗,裹着糖蒸酥酪与玫瑰露的甜香,混进前庭花香里。
银箸击打越窑青瓷的脆响中,忽有玉笛破空而起,满堂喧嚣霎时凝成寂静。
十二扇檀木屏风次第推开,抱琴美人踏着月色转出,鬓边垂珠步摇纹丝不动,唯有裙角银线绣的千只鹤,在烛火明灭间展翅欲飞。
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好不热闹。
在顶楼西楼的一间宽敞厢房内。
她静静地坐在窗边,身形纤细如柳,乌黑的长发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耳畔,轻轻摇曳。
她的眉眼如画,却带着几分憔悴,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显然是许久未曾安睡。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正无意识地着一枚鎏金铃铛。铃铛表面刻着繁复的纹路,轻轻一晃,声音清脆悠长。
邱娅的目光透过窗棂,落在楼下的街道上。
街上人来人往,偶尔有几匹马匆匆而过,扬起一阵尘土。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叮铃——”
铃铛又响了一声,邱娅的手指微微颤抖,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怎的,又在想他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厢房内的沉寂。
邱娅回过头,看见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正站在门口。
那女子身着华贵锦缎长裙,发髻高高盘起,插着一支金步摇,眉眼间透着几分精明与从容。
她的步伐轻巧而优雅,仿佛每一步都带着某种韵律,走到邱娅身旁时,纤细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惜与调侃。
“男人,有什么好的,倒不如自己逍遥快活着。”
女子轻声说道。
她坐在邱娅旁边的椅子上,优雅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茶香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
邱娅低下头,手指依旧着那枚铃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不懂……他不一样。”
女子轻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透过杯沿看向邱娅。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男人嘛,无非是花言巧语,哄得你团团转。”
邱娅摇了摇头。
“西郎,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女子不屑的笑了笑,伸出手指点了点邱娅的胸口。
“男人呐,最是靠不住。”
“呵呵,有客人来了。”
话落,女子便迈着步子离开了房间。
邱娅瞧着她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之情。
含春楼的老板,江湖赫赫有名的瞢娘子瞿溪秧。
她的身世成谜,有人说她曾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因家族变故流落江湖;
也有人说她自幼习武,师从隐世高人,练就了一身不凡的本领。
无论传言如何,瞿溪秧从不解释,只是不屑。
含春楼能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也得益于她的手段。
瞿溪秧的武功深不可测,曾有人在含春楼闹事,坏了规矩。
第二日便出现在乱葬岗之上。
她活的逍遥且自在,肆意洒脱,和自己这种家破人亡孤苦伶仃的人比真的很令人羡慕。
“西郎是我对不住你啊。”
而在隔壁的厢房里,气氛有些凝重。
白袍男子静静地端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宽大的兜帽深深地遮住了他的眼眸,只留下一片神秘的阴影。
他的身旁,坐着一名青衣少女,她的左臂空空如也,脸上写满了不安与焦虑,剩下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瞿溪秧手持一把精致的团扇,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她的出现仿佛一阵春风,打破了厢房内的沉闷。
她的目光在房间内一扫,最终定格在那名青衣少女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探究。
“呀,真是稀客呀,南宫公子。”
瞿溪秧的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青衣少女,眼中带着几分玩味。
南宫厌秋微微抬起头,兜帽下的猩红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醒目。
“南洱的意思,把她交给你。”
瞿溪秧轻轻摇动着手中的团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塞,把我这含春楼当什么了?”
墨蓝色眸子冷冷地注视着南宫厌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青衣少女的唇角微微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南宫厌秋垂下眼帘,低声切了一句,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递向瞿溪秧。
“清容丹,够有诚意了吧。”
瞿溪秧的目光在瓷瓶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缓缓伸出手去拿。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瓷瓶的瞬间,她突然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南宫厌秋,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行叭,成交。”
瞿溪秧最终收下了瓷瓶。
她招了招手,唤来一名婢女,对青衣女子说:“先跟她走,给你安排一下住所。”
青衣少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怔愣,随后微微点了点头,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
等青衣女子离开包厢,瞿溪秧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