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像断了线的珠帘,密密匝匝地从天际垂落,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之中。
雨滴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哀伤。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血腥味,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场悲剧默哀。
危铭珏的指尖深深掐进兄长早己冰凉的肩胛,染血的麻布条在泥泞中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她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从脚底首刺心脏。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滑倒在浸透雨水的青石板上,褴褛的素白中衣裹着数道疤痕,伤口被咸涩的雨水反复冲刷着,却疼不过胸腔里那颗被活剐的心。
她将兄长僵硬的臂膀往肩头又拽了拽,腐叶混杂着血腥气冲得人发晕。
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旧固执地向前走着,仿佛只要不停下,就能带着哥哥回到那个曾经温暖的家。
“哥哥,别睡了,好不好......”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哀求,“你不是答应过我带我去岭安看桃花岭的吗?你说过要带我去看那片最美的桃林,看它们在春风中摇曳......哥......”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滴在兄长冰冷的脸颊上。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哥哥还会像从前一样,笑着摸摸她的头,叫她一声“阿珏”。
然而,现实却残酷得让人窒息。
为什么,明明从一开始她们什么都没有争抢,为什么会落到这副境地,就因为怀玉其罪吗?
玄色织金蟒纹靴踏碎水洼时,危铭珏浑身血液都凝成了冰棱。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雨幕中走来。
那人腰间悬着的双鱼玉佩随步伐轻晃,发出细微的叮咚声,那是去年上元夜她亲手系上去的。
彼时辛舟伍执笔在花灯上写“愿逐月华流照君”,狼毫笔尖悬着欲坠的墨,像极了他眼中化不开的雾。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他是真心待她,以为他们的感情可以跨越一切阻碍。然而,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伍......”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阿珏。”
辛舟伍执伞的手背浮着青筋,伞面缀着的点点桃花在雨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跟我走。”
危铭珏将兄长逐渐僵硬的躯体往身后藏了藏,泥水顺着散乱的发髻滴在颤抖的睫毛上,神色恍惚。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我要和哥哥回家......”
“家!你还有家吗!”
辛舟伍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和哀痛。
“你的父亲为了危氏的利益,甘愿拿你的命去换那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
“危氏从一开始就是必死局!”
雷光闪过。
“从一开始,能救你的只有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逃离我!”
他的手指紧紧掐住她的下颚,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是啊,爹不疼,娘不爱的,前半生活的像个笑话。
机缘巧合下得到了风谣诀,父亲疯魔般想要得到,母亲的逼迫,爱人的算计,只有哥哥......
危铭珏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混着雨水滴在辛舟伍的手背上,灼得他心头一颤,力道松了几分。
危铭志的尸体无声地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头上的黄符紧紧的贴着,没有要掉下来的迹象。
惊雷闪过天际。
辛舟伍的手指松开,转而紧紧扣着她的肩膀,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像一缕青烟般消散在雨中。
“阿珏......”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跟我走,好不好?我会保护你,只有我才能......”
危铭珏缓缓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我要带哥哥回家......他答应过我的......我不能丢下他......”
辛舟伍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蹲下身子,衣摆落入泥土中。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他己经死了,阿珏!你带他回去又能怎样?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不!”危铭珏猛地挣脱他的手,声音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他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他只是睡着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她跪倒在泥泞中,紧紧抱住兄长冰冷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死亡的深渊中拉回来。
辛舟伍站在雨中,看着她颤抖的身影,眼中被雷光照亮几分执拗。
辛舟伍缓缓蹲下身,将伞轻轻撑在她的头顶。
“阿珏,你不乖了...”
危铭珏下意识颤抖,紧接着紧紧抱着危铭志的身体。
辛舟伍的指尖突然嵌入她后颈,危铭珏嗅到熟悉的苏合香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她本能地挣扎,却被他用披风整个裹住,滚烫的掌心贴着她脊椎游走。
危铭珏挣扎着,却被他反手扣住脚踝。
"放手!"指甲划过他手背,"你个骗子!"
下一刻,危铭珏感觉脖颈一麻,视野开始天旋地转。"不..."
她指尖徒劳地抓向虚空,耳边传来他压抑的低语:"阿珏,你终会明白..."
辛舟伍解下玄色大氅裹住怀中人,只是留了一眼给危铭志的尸体。
黄符?看来他与送葬人做了交易。
转头便抱起昏迷的危铭珏,缓步离去。
低头看着危铭珏眼尾未干的泪痕,喉结滚动。
将她抱在怀中上了马。
恍惚间,危铭珏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攥住他衣襟。
低头吻了一下危铭珏的额间。
“为什么不相信我...”
“阿珏,我会让你明白,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辛舟伍轻轻抚平她的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晦涩难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