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关的晨雾在林间流转,如轻纱般笼罩着这片寂静的山林。
周韫的玄色箭袖扫过沾满露水的藤蔓,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蹲下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仔细查看着泥地上的马蹄印。
腐叶间,半枚带血的箭簇泛着幽冷的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日的血腥。
昨日那场伏击的痕迹沿着山道蜿蜒,断弦的弩机卡在崖边老松的根部,树皮上还留着崭新的刀痕,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厮杀。
周韫的剑尖轻轻挑开崖洞口的蛛网,腐臭味扑面而来,横七竖八的尸身上覆盖着新鲜的松枝,显然是被人刻意掩盖。
“被人抢先一步灭口了。”
周韫低声自语,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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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药棚蒸腾的雾气里,林西郎将新采的紫苏叶铺在竹匾上,动作轻柔而细致。
他转身去取药杵时,忽然瞥见墙角阴影里半截被碾碎的黄连,眉头微微一皱。
昨日晒好的药材分明收在陶罐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西郎走过去,弯腰将那半截黄莲捡起,指尖轻轻着药材的断面,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抬头环顾西周,药棚里依旧安静,只有蒸腾的雾气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他摇了摇头,将黄莲收起,继续整理着新运来的药草。
与此同时,余倾泽站在粮仓飞檐下,指挥着下属布粥。
当第三片银杏叶飘过朱漆立柱时,山道尽头传来鸾铃声,清脆悦耳。
辛舟伍骑着匹青骏马踏过满地碎金,墨绿织锦袍摆扫过马鞍上镶的犀角云纹,显得格外潇洒。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相碰撞出清越的声响。
余倾泽挥挥手,叫旁边的下属继续布粥,自己则向辛舟伍走了过去。
“来了?”
辛舟伍点了点头,目光在余倾泽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淡淡道:“余大人,久违了。”
炊烟袅袅升起时,林西郎正在整理新运来的药草。
雨丝斜斜掠过檐角铜铃,碎玉般的清响里,余倾泽用青瓷盏盖轻刮盏沿,动作优雅而从容。
茶雾氤氲漫过他玉雕似的指节,仿佛一幅静谧的画卷。
辛舟伍接过描杯盏时,拇指无意识过杯口,茶汤在冰裂纹开片中漾出琥珀色涟漪,映着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阴翳。
"洪灾期间,没有好茶来招待辛兄,见谅。"余倾泽语气温和。
"怎么会,余大人有心了。"
见对方态度如此奇怪,辛舟伍不自觉地将手指叩在乌木棋盘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棋盘上残局未解,西北角的黑子被白棋绞成困龙之势,恰似窗外被风雨摧折的紫藤,残瓣正黏在雕花槛窗的冰裂纹上。
余倾泽垂眸凝视着盏中浮沉的蒙顶茶芽,忽而轻笑。
指尖掠过黑子的棋篓,捻起的棋子在他掌心泛起幽光,像是捏着一滴凝固的夜色。
窗棂外骤起的急雨打在青瓦上,辛舟伍的袖摆突然压住棋盘边缘。
他倾身时,腰间双鱼玉佩撞上白子棋篓,和田玉独有的冷脆声惊起几粒墨玉棋子。
"余大人,你要的粮草线索我己经找到了。"辛舟伍语气平静,目光却紧紧盯着余倾泽。
"哦?"
余倾泽的黑子应声而落,困龙霎时昂首。
建窑兔毫盏中的茶汤突然泛起细密涟漪,铜铫在红泥炉上发出尖锐嘶鸣。
"辛兄的信息好像落后了。"余倾泽执起竹节柄茶匙,将碾碎的薄荷叶撒入沸水,"昨日辰时,赈灾粮己经被寻回,二十辆粮车一辆不少。"
滚水注入建盏时激起的茶沫,在盏沿凝成个的太极,又被突然灌入的穿堂风吹得支离破碎。
“是吗?”
辛舟伍持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余倾泽忽然以茶筅击盏,清越的瓷鸣截断未尽之言。
"辛兄尝尝这茶。"
他将盏推过楚河汉界,冰裂纹中升腾的热气模糊了眉眼。
随后余倾泽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
檐下铜铃骤然急响,辛舟伍抬手封住黑子的气。
“呵呵,那余大人我们之间的约定...”辛舟伍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目光紧紧盯着余倾泽。
余倾泽抬起手指,在棋盘上的某一处重重一点。
"辛兄别看黑子己经陷入了绝境,但是要是我在这里再续上一口气,棋局便活了。"
当黑子落在棋盘上的那一刻,棋盘瞬间被救活了。
辛舟伍看余倾泽并没有回答自己的打算,随即便如他的愿落子。
“辛大人,还是太着急了,有舍必有得,有的子不舍弃,那么下场就是引火上身。”
余倾泽语气淡然,眼中却带着几分深意。
白子随即堵住黑子的气,棋盘上的黑子瞬间又陷入劣势。
"何必舍子?"
余倾泽忽然执起黑子,羊脂玉扳指与墨玉棋子的撞击声恍若玉磬清鸣。
"啪"的一声脆响,棋子落在边星之位。
"棋局如世事,总要留三分余地。"
棋局顿时如云开月明,原本奄奄一息的黑棋大龙突然首尾呼应,竟将白棋反围其中。
"瞧,换个落子处,死局便活了。"
辛舟伍的表情有些难看。
“余大人这是在声东击西?”辛舟伍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
余倾泽只是看着他,勾唇浅笑,并未回答。
辛舟伍顿时反应过来,拍了一下桌子,凝着眉宇,随后甩袖转身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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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铭志站在巷口,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掠过地面。
巷子尽头的地井与往常不同,井盖上的铁环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像是被人反复过。危铭志伸手触碰,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用力掀开井盖,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地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
危铭志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亮映照出墙壁上斑驳的痕迹。
那些痕迹...像是抓痕,一道道,凌乱而绝望。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耳边似乎响起了女人的哭声。
"铭珏..."他低声呢喃,加快了脚步。
地道深处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铁链碰撞的声音。
危铭志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目光如炬。
转过一个弯,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危铭珏被铁链锁在墙角,衣衫褴褛,血迹沿着青砖蔓延。
她的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却在看到危铭志的瞬间亮了起来。
"哥..."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危铭志快步上前,一剑劈开铁链。
铭珏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气息微弱。
“哥.......”
她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空气中除了腐臭味,还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危铭志眉头紧锁,心中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就在这时,地道上方传来脚步声。危铭志抱起妹妹,快步向外走去。
刚出地道,一道寒光迎面而来。
他侧身避过,看清了来人——竹桑剑士谢远仲。
谢远仲剑己出鞘三分,目光冷峻。
危铭志将妹妹护在身后,眉头微微蹙起,手中的剑己悄然出鞘。
秋风渐起,卷起落叶层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