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一线天光劈进黑暗。
九眯起眼,久未见光的瞳孔收缩如针。
门外,紫眸人负手而立,衣袂间萦绕着淡淡的苦腥气——那是炼蛊人特有的味道。
紫眸人似乎终于意识到,杀不死的东西,不如拿来使唤,利益最大化。
"从今天起,你负责打扫院子。"
那人丢给他一把扫帚,随后袖口一抖,一只漆黑的蛊虫便钻进了九的手腕。
九没有反抗。
静静的接受着。
蛊虫入体的瞬间,熟悉的刺痛感沿着经脉蔓延,但他己经习惯了。
比起最初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现在不过是皮肤下多了一条蠕动的异物罢了。
他沉默地接过扫帚,走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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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比石室更像坟墓。
枯死的藤蔓爬满石墙,地上散落着不知名的虫壳和干涸的血迹。
角落里堆着几个半透明的茧,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人形轮廓。
那是之前的药人,如今己经成了空壳。
九机械地挥动扫帚,将落叶和碎骨扫到一旁。
蛊虫在他体内游走,像一条冰冷的蛇,啃噬着他的血肉,却又刺激着他的经脉,让他不至于因失血过多而倒下。
"沙、沙"的扫地声里,廊下传来瓷盏轻叩。
紫眸人倚着朱漆剥落的栏杆,掌心滚着一只青瓷瓶。
阳光穿透瓶身,照出里面蜷缩的蜈蚣影子。
"你倒是比我想象的听话。"他轻笑一声,"无忧阁的杀手,竟然这么容易驯服?"
九没有回答。
他并非驯服,只是……习惯了。
在无忧阁时,他只需要听从命令,杀人,或者被杀。
而现在,他只需要听从命令,打扫,或者忍受蛊虫的折磨。
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而他也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不反抗呢?
身体里己经种满了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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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药渣味灌进柴房。
谭攸琦蜷在干草堆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子时是蛊虫最活跃的时刻,他能感觉到那东西正在胃囊上钻孔。
剧痛中,月光透过窗棂,在泥地上烙出斑驳的格子。
柴门突然洞开,那人的紫袍扫过门槛。
他抛来一碗药汤,褐浆在碗底晃出漩涡。
"喝了。"
九接过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随即化作灼热的火流,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却硬生生忍住了痛呼。
紫眸人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你的身体,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他伸手按在九的胸口,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感受他心脏的跳动,"风谣诀的力量,竟然能和蛊虫共存……"
九低头,看见自己的皮肤下隐约有红光流动,与蛊虫的黑气相纠缠,像是在争夺他身体的控制权。
"明天继续。"紫眸人收回手,转身离开,"别想着逃,你体内的蛊虫,会让你生不如死。"
九站在原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逃?
他根本没想过。
在无忧阁覆灭的那一刻,他就己经无处可去了。
而现在,他只是一具活着的躯壳,一具被风谣诀和蛊虫共同占据的……药人。
不过现在好歹也是个人.......
人,应该怎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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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眸人倚在廊柱边,指尖把玩着一枚漆黑的蛊虫,忽然开口: "喂,你叫什么?"
九停下扫地的动作,机械地回答:"九。"
"九?"紫眸人嗤笑一声,紫眸里闪过一丝讥讽,"这只是个代号,别糊弄我。"
扫帚的竹柄在掌心微微发颤,九——不,或许不该再叫他"九"了。
他缓缓抬头,目光越过枯死的藤蔓,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那就叫……"他顿了顿,喉咙里挤出一个陌生的音节,"谭攸琦吧。"
南宫厌秋眉梢一挑,蛊虫在他指间蜷缩成一团。
"谭攸琦?"他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气横生的笑,"记住了,我叫南宫厌秋。"
"是的,公子。"
谭攸琦木然地回应,低头继续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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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闪回。
——"从今天起,你是'九',无忧阁十煞之一。"
——"九,记住,你只是无忧阁的一把刀。"
扫帚刮过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谭攸琦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南宫厌秋盯着他的背影,紫眸深处闪过一丝探究。
"谭攸琦。"
他忽然唤道。
"……公子有何吩咐?"
"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谭攸琦的动作顿住了。
风掠过庭院,枯叶沙沙作响。
"……捡的。"
南宫厌秋轻笑一声,没有再问。
谭攸琦心里很清楚。
这个名字是那位可怜妇人的。
对人而言,名字是有意义的。
九是代号,没有意义。
而变首先要拥有一个有意义的名字。
他想让自己变得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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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夜。
谭攸琦蜷缩在柴房的角落里,蛊虫在血脉中游走,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咬紧牙关,冷汗浸透了粗布衣衫。
——"谭攸琦"。
——"南宫厌秋"。
两个名字在脑海中交织,像是一把刀,硬生生劈开了浑噩的黑暗。
他缓缓抬起手,借着窗缝透进的月光,看向自己的掌心。
皮肤下,红色的流光与蛊虫的黑气纠缠不休。
名字,代号,刀刃,人.....
他自己为什么而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不明白也不清楚。
他只是想活着罢了。
现在多了一个条件,以人的名义活下去,作为谭攸琦活下去。
皮下黑气突然暴起,谭攸琦咬破舌尖才咽下痛吟。
恍惚间,腕间竟浮出半寸赤纹,如火星稍纵即逝。
他盯着那处看了很久,忽然用指甲狠狠划过去。
血珠渗出的瞬间,久违的、鲜活的刺痛让他战栗。
他想,他该学会如何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