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郎踏入破败的小院,青苔爬满断壁残垣,枯藤缠绕着朽烂的木栅,却在院落深处撞见一座纤尘不染的竹屋。
屋檐角挂着铜铃随风轻响,竹帘半卷间透出几缕檀香。
月白色衣袍垂落台阶,那人倚在竹榻上翻动书卷,袍角淡蓝云纹随翻书动作流淌。
束腰的冰蓝丝绦随风轻扬,玉佩碰撞发出冷泠清音。
墨发微微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额间的朱砂衬得似仙人一般。
林西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除开当时有过一面之缘的谭攸琦。
“漂亮哥哥!”
身边的小女孩向那人跑去。
“哥哥,我想去看看我父亲,可不可以。”
余倾泽弯腰别着长袖,摸了摸那小女孩的头。
“暂时还不可以呀。”
声音如似山间清泉,让人忍不住的放松下来。
林西郎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走上前询问道:“请问是发生了什么吗?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听到声音,余倾泽方才转过头来,心中暗自思忖:这倒是个陌生面孔。
他随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身旁那小女孩的肩膀,柔声道:“乖,先到旁边玩一会儿。”
待小女孩跑开后,余倾泽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林西郎,面露难色。
“不瞒你说,这位兄台,眼下我们正处于急需用人之际。”
“发生了什么?”
林西郎眉头微皱,满脸疑惑地追问。
余倾泽微微抿起双唇,神色凝重地吐出两个字:“天花。”
洪灾、疫病...
林西郎不敢细想,因为如此一来,那么那个女孩的父母不就都......
余倾泽重重地叹了叹气,接着缓缓说道。
“如今救命所需的其中一味重要药材生长于天衡山之上,我之前己然派遣了一支小队前往采摘,但谁曾料到途中竟突然遭遇洪灾,致使他们被困在了山中。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天花病。”
“若是方便的话,可否烦请兄台相助,帮忙登上天衡山上采些药草回来吗?”
面对这样的请求,林西郎几乎没有丝毫迟疑,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当然可以!”
却丝毫没有考虑到,遭遇了洪灾的山体,是否会再次滑坡造成泥石流。
当然或许林西郎也己经考虑到了,但是疾病面前,争分夺秒,早些机会采回药材能多救一些人。
待林西郎出发走远后,余倾泽侧头对着身后一棵大树冷哼一声:“出来吧。”
“哗啦——”
一片片的叶子落下,谢远仲从树上跳了下来。
“六年前,我见过你。”
这话说得笃定,尾音却带着三分试探的钩子。
谢远仲抱剑的指节微微泛白,目光掠过林西郎离去的山径。
“你没有拦着我让他上山,说明你也知道些什么。”月白衣袂掠过满地竹影,玉佩撞出清越声响,"不如交换些诚意?"
斗笠"咔"地扣回脸上,谢远仲后颈抵着苍老的树皮,这才缓缓开口:“危垣不在这?”
危垣是危家当家家主的名字。
余倾泽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很遗憾不在。”
山风突然凛冽,惊起满林寒鸦。
谢远仲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替你追查赈灾粮的下落,条件是危垣的行踪。”
一听到赈灾粮,余倾泽的眼尾顷刻间便染上几分薄霜。
对方居然都知道赈灾粮丢失的事情,而此刻却该是密报刚进宫的时辰。
“成交。”
“但是,我要先看到你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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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更漏声碎。
整座城池陷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城中的百姓纷纷歇下来,街道上只有几盏微弱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穿梭于夜色之中。
谢远仲身着一袭黑色夜行衣与月色融为一体,身姿矫健敏捷,悄然的行走在屋檐上。
按照余倾泽提供的线索,他来到江河后,只去过知县王府歇息了过。
那么就先从王府探起。
想到这里,谢远仲身形一闪,一个侧身翻身便轻松地跃进了王府的大院之内。
指节扣住滴水檐的瞬间,庭院里突兀响起甲胄铿锵声。
原来是夜巡的侍卫。
谢远仲屏息倒挂在檐下,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琉璃瓦上凝出霜花。
首到灯笼晕黄的光斑游向月洞门,他才翻身落入内院。
青砖地沁着夜露,靴底触地时发出极轻的吱呀。
西厢书房窗棂透出蟹壳青的烛光,窗纸上拓着两个对坐的人影。
看来有人尚未休息,或许能从中找到些许有用的线索。
接着谢远仲狸猫般窜上房梁,却听得屋内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
“贤侄,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啊。”
“左都御史大人己经开始怀疑到我的身上了。”
“慌什么。"年轻些的声线像淬了冰的刀一般。
他在和谁说话?
瓦片缝隙间,谢远仲窥见知县油汗浸透的绛红官服,而他对面的玄衣青年正把玩着翡翠扳指。
正想着,要掀瓦细看,假山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一瞬间,谢远仲浑身肌肉绷紧,袖中匕首滑出三寸,却见橘色毛团窜上墙头。
房间内的两个人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们瞬间做出反应,冲了出来。
谢远仲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千钧一发之际,掩身藏于屋檐之上。
两人之中的一个胖子开口了:“原来是夜猫作祟,贤侄要不我们在商量一下。”
玄衣青年紧接着开口。
“子时一刻了,家母最忌夜归,改日再会叔父。”
胖子有些没拐过弯来,只是迷茫的点着头。
临走时,玄衣青年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似毒蛇信子舔过谢远仲藏身的梁柱。
黑暗中,谢远仲后颈寒毛根根竖起——那一眼绝非偶然。
但是他也认出来了那名玄衣青年——危府大少爷危铭志。
他怎么会这么晚到王府来?
难道是危府和王府知县合伙眛下朝堂派发的赈灾粮吗?
但是这也不大对啊。
虽然,朝堂批的赈灾粮肯定会有人捞油水的。
但是也不可能全部都被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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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装饰得极为奢华的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宽阔而繁华的街道之上,车轮滚滚作响,马蹄声清脆悦耳。
那辆马车通体由珍贵的檀木打造而成,车身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和花纹。
车窗则用薄如蝉翼的丝绸窗帘遮掩着,隐隐约约透露出车内的景象。
声音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从马车里面传了出来。
“哼,后面的小老鼠,跟上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