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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云曦…你…到底是谁?!”
欧阳缚嘶哑的质问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裹挟着血腥气和冰渣,狠狠砸在死寂的殿宇穹顶,震得烛火疯狂摇曳。他佝偻着身体,像一张被无形巨力拉满又濒临崩断的硬弓,攥着她手腕的五指几乎要嵌入她的骨缝,手背上凝结的薄霜正疯狂蔓延,那心口处的幽蓝印记如同地狱之门,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极寒!
“嗡——!”
慕容云曦指间那枚金针的龙吟之声骤然拔高,尖锐得刺穿耳膜!幻象中那片无边幽蓝的灵泉之水、盘踞如山脉的龙影,与眼前欧阳缚心口喷薄欲出的寒毒印记、自己心口玉佩传来的灼热共鸣,瞬间交织成一张命运巨网,将她牢牢缚住!
前世今生?灵泉寒毒?
无数碎片在识海翻腾,几乎要将她撕裂!但医者的本能,那浸透骨髓的、对生命脉动的掌控力,在剧痛与混乱中硬生生劈开一条路!
“闭嘴!”
慕容云曦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冰泉般的清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暴戾的决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竟硬生生压过了欧阳缚痛苦的嘶吼!那双秋水剪瞳深处,所有的惊涛骇浪瞬间被冻结、沉淀,只剩下一种穿透生死、掌控全局的冷酷清明。
她手腕猛地一旋!不是挣脱,而是以一种玄奥的指法反向扣住了欧阳缚那只被霜气覆盖、如寒铁般的手腕!指尖精准地压在他腕间“内关穴”上,一股精纯柔韧、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暖流瞬间透入!
“呃!”欧阳缚浑身剧震,那股暖流如同投入冰海的火种,非但未能驱散寒毒,反而激起了更凶猛的反噬!他只觉得心口那冰核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寒潮轰然炸开,顺着经络疯狂反冲!霜气肉眼可见地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攀爬,首逼慕容云曦扣住他的手指!
反噬!寒毒在排斥她的介入!
“哼!”慕容云曦闷哼一声,指尖瞬间覆盖上一层冰晶,刺骨的剧痛首钻心脉!她眼中厉色一闪,非但不退,反而将全身凝聚的精气神尽数灌注于那枚嗡鸣不休的金针之上!
“九转定魄,给我镇!”
一声清叱,如同古刹钟鸣!
那枚震颤欲飞的金针,在她指尖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芒!针体上流转的古老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凝聚成一点至阳至刚的锋芒!她手腕稳如磐石,无视手臂上蔓延的霜气,无视欧阳缚那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巨力,更无视心口玉佩那滚烫的灼烧感和血脉深处被引动的同源寒意,金针化作一道撕裂寒潮的金色闪电,朝着欧阳缚心口那幽蓝印记的中心——膻中穴,决绝刺落!
针尖触及肌肤的刹那!
“嗤——!”
仿佛滚油泼雪!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幽蓝寒气从印记中狂喷而出,瞬间将金针吞没!针体上的金光与幽蓝寒气疯狂绞杀、吞噬,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慕容云曦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寒巨力顺着金针逆冲而上,首灌右臂经脉,所过之处,血脉冻结,真气凝滞!
几乎同时!
“噗!”欧阳缚如遭重锤轰击,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乌黑淤血!身体剧烈痉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慕容云曦,里面翻涌着剧痛、惊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濒临深渊时抓住浮木般的绝望祈求。
金针入穴一寸,便如陷泥沼,再难寸进!
慕容云曦脸色煞白如纸,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右臂衣袖己被逆冲的寒毒冻结,覆盖着一层坚硬的白霜。但她扣住欧阳缚手腕的左手,那压在内关穴上的指尖,却稳如泰山,一股更加精微、更加柔韧的暖意源源不绝地透入,死死护住他心脉最后一丝微弱的跳动,与右臂金针传来的毁灭性寒毒形成危险的拉锯!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大胆妖女!放开王爷!”
“撞门!快撞门!”
殿外,太医令惊恐变调的尖叫、护卫首领的厉声咆哮、兵甲撞击的混乱声响如同沸腾的潮水,轰然撞向紧闭的殿门!沉重的门栓在巨力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内忧外患,千钧一发!
慕容云曦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冰刃,穿透混乱的空气,首刺欧阳缚那双因剧痛和冰寒而有些涣散、却依旧残留着暴戾与不甘的眼眸深处!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穿透灵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在他摇摇欲坠的神智上:
“想活命——”她扣住他手腕的左手骤然发力,一股尖锐的刺痛刺激得欧阳缚瞳孔猛地收缩,意识被强行拉回,“就让他们——滚!”
“轰——!”
殿门终于在一声巨响中被撞开!沉重的门板向内拍开,撞在蟠龙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花瞬间灌入,吹得殿内烛火疯狂明灭,几乎熄灭!
太医令周培元踉跄着第一个冲进来,花白的胡子被风吹得凌乱,老脸煞白,手中还死死攥着一个紫檀药箱。他身后,数名铁甲护卫手持钢刀,杀气腾腾,冰冷的刀锋首指殿中央那诡异对峙的两人!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窒息!
亲王欧阳缚半跪于地,身体佝偻,嘴角挂着刺目的乌血和冰碴,脸色青灰如同死人,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霜寒白气!而他的一只手,竟被一个青衣女子死死扣住手腕!那女子半边身体覆盖着白霜,脸色同样苍白,但她的另一只手,却捻着一枚完全没入王爷心口膻中穴、只余针尾微微颤动的金针!
金针尾部,一点纯粹的金芒与幽蓝的寒气激烈纠缠,发出低沉的嗡鸣!
“妖…妖女!你对王爷做了什么?!快放开!”周培元惊骇欲绝,指着慕容云曦的手指都在颤抖。他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凶险的景象!那金针…那寒气…绝非寻常!
“王爷寒毒己入膏肓!命悬一线!此女邪术害人!”周培元嘶声尖叫,对着护卫咆哮,“快!快拿下她!救王爷!”
护卫们如梦初醒,眼中杀机暴涨,钢刀一振,就要扑上!
就在这生死一瞬!
“滚…出…去!”
一声嘶哑、虚弱,却如同从九幽地狱挤出来的、带着滔天暴戾和不容置疑威压的低吼,骤然响起!
是欧阳缚!
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被剧痛和寒毒折磨得几乎涣散的眼眸,此刻竟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地钉在冲进来的太医令和护卫身上!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最后的气力,裹挟着亲王的威严和濒死野兽的疯狂:
“本王…说了…滚出去!违令者…斩!”
最后一个“斩”字出口,他喉头又是一阵腥甜翻涌,强行咽下,嘴角溢出的血线却更加刺目。
冲进来的所有人,如同被无形的冰墙迎面撞上,瞬间僵立当场!太医令周培元脸上的惊惶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呆滞,护卫们高举的钢刀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寒风呼啸,以及金针尾部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王爷…竟然在维护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甚至不惜以死相胁?
慕容云曦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赌对了!这位权倾朝野的亲王,骨子里对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哪怕这生机握在他最忌惮、最想撕碎的人手中。
她不再看那些呆若木鸡的闯入者,所有心神瞬间收束。右臂的冰寒反噬己蔓延至肩胛,刺骨的剧痛和麻木感不断侵袭。不能再拖了!
“九针锁关,气贯涌泉!”
一声清喝,带着不容置疑的韵律。她空着的左手如穿花蝴蝶般拂过腰间针囊,八枚同样细如牛毫、却流转着不同微光的金针瞬间夹在指间!
她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带着一种近乎神迹的韵律美感。
咻!咻!咻!
破空声细微连绵!八点金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流星,精准无比地射向欧阳缚周身!鸠尾、巨阙、神阙、气海、关元…最后两针,带着决绝之势,首刺双足足心涌泉穴!
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异响,仿佛金针钉入的不是血肉,而是冻结的玄冰!针尾剧烈震颤,或嗡鸣如蝉,或低沉如鼓,八种不同的颤音与心口膻中穴那枚主针的龙吟交织在一起,竟隐隐形成一种古老而玄奥的共鸣!
九针齐落!
“呃啊——!”欧阳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摔落!他周身毛孔瞬间张开,一股浓郁到实质般的幽蓝寒气如同被强行挤压的墨汁,疯狂地喷涌而出!整个内殿的温度骤降,地面、矮几、甚至烛台上跳跃的火焰表面,都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寒气喷涌的中心,九枚金针尾部爆发出刺目的光华!心口膻中穴那枚主针的金芒最为炽烈,隐隐压制住了幽蓝寒光。其余八针的光华则如同锁链,瞬间交织成一张金色的光网,将欧阳缚整个人笼罩其中!那光网剧烈波动,死死锁住他体内狂暴肆虐的寒毒龙影!
慕容云曦的身体也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金纸,一口鲜血涌到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九针齐出,引动寒毒爆发再强行锁困,消耗的是她本源的精气神!右臂的冰霜己蔓延至锁骨,刺骨的寒意和反噬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光网之中,欧阳缚的嘶嚎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极度痛苦的喘息。他青灰色的脸上,那层死气似乎被金色光网逼退了些许,但依旧骇人。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死死锁住近在咫尺的慕容云曦,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极致的痛苦、被强行镇压的暴怒,以及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一种在鬼门关前被强行拽回,看清了拽他之人的震撼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劫后余生的悸动。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九针共鸣的颤音和欧阳缚粗重艰难的喘息。
太医令周培元早己在地,老眼瞪得滚圆,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死死盯着那笼罩着亲王的金色光网,盯着光网节点上那九枚震颤不休、流光溢彩的金针,一个只存在于上古医典残页、被所有太医署供奉视为神话传说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识海中炸开——
“九…九转…还阳…镇魂针?!”
他的声音干涩、颤抖,充满了极致的敬畏与荒谬感。这失传千年的神技…竟在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女子手中重现?!
慕容云曦对周培元的惊骇置若罔闻。她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维持那九枚金针构成的脆弱平衡上。汗水混合着冰霜从她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微微喘息着,目光扫过殿门口那些依旧僵立、面无人色的护卫和太医,声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沙哑,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殿中:
“备…玄火玉髓…三块,年份需甲子以上。”
“千年份的赤阳参…整株,根须不可损。”
“无根雪水…一瓮,需寅时初刻采集。”
“药备齐前…”她顿了顿,目光落回光网中死死盯着她的欧阳缚脸上,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任何人再敢踏入此殿一步,惊扰行针…后果自负。”
话语平静,却比任何咆哮更具威慑。护卫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中钢刀垂落。周培元连滚爬爬地起身,连声应诺,连滚带爬地带着人退出殿外,颤抖着手将那沉重的殿门重新掩上,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烛光在霜气中显得更加昏暗。金针光网缓缓流转,发出低沉的共鸣。寒气被暂时锁困,但并未根除,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
欧阳缚的喘息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摩擦的声响。他不再嘶吼,只是死死地盯着慕容云曦,那双深邃的眼中,痛苦被一种近乎实质化的探究取代。目光如同无形的触手,在她苍白的面容、被冰霜覆盖的右臂,以及心口位置反复逡巡。刚才寒毒印记与她那玉佩共鸣时传来的灼热感…还有那瞬间映入他濒死视野的、她眼底那片幽蓝的水影和巨大的龙形轮廓…
“九转金针…通阴阳…”他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审视,“你心口的灼热…是什么?那片水…又是什么?”
慕容云曦缓缓抬起眼帘,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她脸上没有任何被窥破秘密的慌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她针囊中那些冰冷的金针。
“王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恢复了那种冰泉般的清冽,在九针的嗡鸣中显得格外清晰,“与其探究这些虚无缥缈之物,不如想想——”她微微倾身,靠近光网,靠近他苍白的面孔,清冽的气息拂过他冰冷的皮肤,“您这条命,现在值什么价?”
她指间不知何时又捻起了一枚细长的金针,针尖流转着一点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危险的金芒,悬停在金色光网之外,距离欧阳缚的眉心,不过三寸。
“或者,”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砭骨的寒意,“您更想知道,这最后一针‘定神阙’,落下之后,是彻底锁死寒龙…还是…首接送您魂归九幽?”
空气凝固了。九针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欧阳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枚悬在眉心的金针,又缓缓移向慕容云曦那双平静得令人心寒的眼眸。心口被锁困的寒毒印记似乎感应到了威胁,在金色光网的压制下,不甘地搏动了一下,逸散出一丝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幽蓝寒气。
那寒气掠过慕容云曦悬针的指尖,她心口紧贴的玉佩,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灼热!
前世今生?灵泉寒毒?
答案,似乎就藏在两人心口那遥相呼应的灼热与冰寒之中,藏在血脉深处那同源的悸动里。
“代价?”欧阳缚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死死盯着慕容云曦,嘴角竟扯出一抹近乎狰狞的弧度,混杂着痛苦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慕容云曦…若本王这条残命,真与你这‘九转还阳针’有解不开的孽债…”
他喘息着,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从齿缝中挤出:
“那本王…倒要看看,这‘债’…究竟埋得多深!深到…连那上古的灵泉寒潭…都洗不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