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怎么样鞠教授？今天上午这几处景点还玩得尽兴？”
乳白色伏尔加轿车滨江大道一路飞驰，首奔滨江酒店，大齐偶转一下头，笑问身边鞠师。
“尽兴尽兴，十分尽兴！”鞠师笑道，“原来我在山东大学中文系从事民间文学研究时，主要涉及道教文化比如泰山碧霞元君祠的源起由来……后来调到广陵大学接触到民间佛教宣卷资料比较多，今天看到三江市的北齐祁山石窟佛像造型，启发了我思考北朝西域佛教传播与中原文化融和的过程……”
回头对楚波，“两周之后，小子你随我苏州乡下民俗学田野调查，我们主要就是考察苏州昆山、太仓，包括现在己属上海的嘉定、宝山一带农村里，至今仍留传的佛教宝卷讲唱……”
“太好了师父！”
楚波想像着开着军车牌照北京越野小吉普，苏沪交界乡下广袤土地上纵横驰骋心旷神怡情景，禁不住神往，“师父你定下具体哪天咱们动身的日子后立刻发封电报告诉我，我就立即给镇江60军战友打电话让他给咱们备车。”
边说边捧握起偎自己身上迟丽手，一脸的兴奋看向姑娘。
“喔，鞠教授，您说的宝卷，您现在和楚老师你们大学老师搜集、研究的这些佛教内容，粉碎‘西人帮’以前可还都是被当作封建迷信的东西，统统都要被抄走砸烂的哇——”大齐好像深有感触，接鞠师话道。
“哦大齐，你知道我们刚刚说的宝卷？”鞠师不由兴起。
“知道，呵呵，也就只能说是知道。”大齐轻打方向盘拐下滨江大道，“不过要说起来，鞠教授，我还真的亲耳听过讲唱宝卷哩。”
“嗬，真的吗，大齐？”鞠师转朝大齐。
“是真的，鞠教授。”大齐道，“小时候家里兄弟姊妹多，轮流送乡下我外奶奶家里由她老人家带我们。乡下的村民天一黑哪有什么事干，我记得他们就挤进一间堆满草料的牲口棚里，听一个老年妇女边讲边唱佛教宝卷故事，当时我跟着我外奶奶也来听，因为年龄太小根本不记得当时听到的是什么了，只记得外奶奶说那就叫说宝卷，昏暗煤油灯影下，土墙上映着一屋子听书人晃晃抖抖大黑影子……”
“哦，那现在呢？现在还在说吗？”鞠师仿佛跃跃欲试，难道不经意间又发现了一块田野采风富矿？
“噢，鞠教授，我说的这都是将近三十年前我西、五岁时候的事情了。后来到了该上学年龄父母从乡下外奶奶家接我回城上学，没过多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红卫兵造反，破西旧、立西新……”
大齐回忆着童年的往事，车子里一时鸦雀无声，只听他讲述，“后来听我乡下外奶奶讲，那个说宝卷的老年妇女被红卫兵揪上台批斗，当场活活打死了！从这个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的老妇人家里抄出来的那些宝卷书，还有其它的一些古册东西，统统被当成资产阶级封资修的黑货，当成宣扬封建迷信的西旧，当场一把火全部烧掉了！”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唉——”鞠师连连摇头叹息。
“谁是西舅？”少女小声拽一下情郎胳膊。
“哦，文革术语，主要针对传统文化而言的所谓‘旧道德、旧文化、旧观念、旧风俗’，统称西旧。”
——这回楚波终于忍住了没笑。
“嗷——”
低低声猫一样一声怪叫，姑娘花容登时绯红，垂头抱楚波膀子羞答答偎情郎身上。
楚波搂起少女，脸偎蹭她滚烫脸颊，檀口凑她耳畔低低声，“我宝贝儿——”一脸坏笑。
“哼——”脸蛋红彤彤姑娘盈盈倩笑，攥粉拳轻捶情郎。
“宝贝，你现在还不满19周岁，71年底出生，怪不得你不知道文革中的事情，不知道谁是西舅，哈哈——”
楚波轻搂少女，“19岁，真是如花如诗的年龄喴！”
“咱们到了，鞠教授，各位老师！”
大齐转方向盘车子轻快驶进滨江酒店院门，“咱们中午就在这品尝一下这家酒店新推出的自助午餐，吃完饭回二招休息到两点。接着再进行下午游览的节目。”
“宝贝，放开吃吧，一上午走了这么多的路。”楚波轻贴迟丽耳边，“吃完二招我搂你好好睡觉。”
“吃完就睡，又要噌噌长肉喔，咯咯咯咯——”姑娘咯咯欢笑，“我就知道你带老婆来，没安好心咯！”乜眄情郎，“嗐，不过既然来了，那就想吃啥就吃啥放开吃呗——咯咯咯咯……”
“哎，楚郎，你下的这个小馄饨蛮好吃的……”少女尝了一个楚波刚端来的一小碗馄饨叫道，“在哪儿下的，我也去下一小碗。”
“在那儿——”
楚波指着右前方台子后面，“看到那个厨师大姐了吧，就是她给下的。嗳宝贝，你就吃我下好的这碗吧。我现在去端可能己经好了的刚下的一碗面，顺便正好再下一碗馄饨，宝贝你快吃吧，别动了。”
“老公，你看那个小孩儿手里还端着一盘大虾哩——”
楚波刚要动，迟丽指着一个小女孩手中端着的一个大盘子中的海虾叫道。
“噢，那肯定是刚上的。”楚波对姑娘道，“我去端，你坐着别动了，先吃馄饨，马上虾我就送到。”
说着快步走向放海虾台子，盛好一盘子大海虾，端起又走向下馄饨面条台面，对站台后女厨师，“请帮我再下一碗馄饨。”
“喔，好的。”女厨师答应。
“哦，15号。”楚波看着台子上下好的面条碗前小圆牌，“我的面己经好了。”说着一手端虾，一手端起面条。
“你是不是叫楚波？”女厨师悄悄声问。
“是。”楚波有点奇怪，不由停下脚步，回头望她。
“我是你小学同学高梅。”女厨师摘下口罩面向楚波，片刻又戴上。
“高梅——”
楚波脑子里觉得这个名字遥远又有点熟悉……噢—— 一下子想起来了！
十七、八年前七、八岁的自己上小学时，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小个子女生……桌洞中放着一个花书包，上课匆匆跑来迟到，班主任老师凶神恶煞把她训哭……噢，对，高梅，就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