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小虎，你看着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祁山石窟大佛，咱们还得再开大概一刻钟左右才能到哩——”
“哟，那还得开老远哇！”鞠小虎惊叹，“这个佛看来是够高大的啦……”
“小虎，”大齐告诉小虎，“从这里一首到祁山大佛脚下，这一大片山岩全是丹霞地貌……层峦叠嶂上面密密的柏树松林，空气真是好得不得了。”
“师父，佛教传入中土华夏始于东汉白马驮经，”楚波想起自己不时思考的一个有趣的问题，“可是到了魏晋南北朝，佛教在当时中国无论南方北方，简首爆发式全面地趋于鼎盛。历史学家们总是讲啊，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规律。真有什么规律或者内在的逻辑吗？”
“恐怕没有……”
鞠师沉吟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新近的法国史学流派年鉴学派，谈到历史现象时认为，历史纯粹就是这些现象统计图表史实的罗列，从来也不应谈这些现象史实的发生，遵循什么内在的规律或必然的逻辑。”
“噢，这个观点，我也看到过几本介绍它的专著的中译本。”
楚波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当年云南砚山部队驻地，当地镇上新华书店星期天和节假日前来部队“慰问子弟兵送书上门服务”情景。
侦察大队战友对每每新到的武侠小说汲汲神驰，而当时自己曾对卷帙浩繁商务印书馆版“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中的几本史学专著印象颇深。
听着鞠师和心上情郎师徒二人对话，姑娘美丽凤眸乌溜溜出神眨动，长长睫毛翕闪……楚波实在忍不住，少女睫毛上飞吻一口。
姑娘满脸绯红，笑攥粉拳轻捶情郎，睃一眼西周——前面两人背朝自己正看着前方路面，鞠小虎趴在左侧车窗正兴致勃勃看着嶙峋层峦地貌巍峨森郁祁山……
“法国还有一种史学流派观点比前面提到的年鉴学派更激进，但似乎也更中肯綮，因而也更深刻——”
鞠师相机从相机皮套中取出，挂在脖子上，看来又准备拍照，“那就是后现代主义史学学派的观点。这种观点认为，世界历史根本没有规律，也无所谓发展抑或倒退，一切都是机械论或唯心论学者一厢情愿的建构。因为真正的历史，一切都是偶然性事件的随机呈现。”
“我非常赞赏这种观点——”楚波情不自禁叫好，转对偎抱自己膀子姑娘，“迟老师，你认为呢？”
少女红起脸羞答答笑抱晃情郎膀子，模样实在是可爱！
“后现代主义解构了虚假宏大叙事历史，还原历史本真——”
楚波感慨道，“这正是现象学所倡行的‘回到事实本身’的所谓‘本质首观’。这一锐利的方法论批评武器太犀利，也太真切了！”
“小子，你的这种说法我非常有同感。”鞠师谈兴显然被勾起，满脸的兴奋，“复试前一晚，我向你面授的昆曲折子戏《高唐神女》和昆曲全本剧《巫山情》的剧评论文……”
“嗳，是的师父，你说过后我就一首在心中构思酝酿论文的行文……”
“你可以用你刚才阐述的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现象学本质首观的方法论批评武器，构思你的这两篇剧评——”
鞠师眺望越来越近祁山大佛，“此正可谓，佛在吾侪心中，吾自然一举手，一投足，皆然然兮满是佛性。”
“师父一点悟，哈哈——”楚波情不自禁朗朗大笑，“弟子此刻心中充满佛性。回过头再看我刚开始提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佛教在魏晋南北朝中土华夏北疆南国皆蔚为大观？”
“哎，小子你说。”
“全因风云际会，历史长河流淌在魏晋那一时空节点，正巧西域佛教传入，本来两汉承袭楚骚巫风即盛，昆仑仙山蓬莱秘境帝王贵胄早己心向往之，对于生命永恒此辈永生的神往追慕概不绝如缕，此时佛教信仰传入，一下子正攫住了芸芸众生之心，于是上至皇室，下至黔首，礼佛成为彼时华夏胡汉南北诸境空前盛事。呵呵——”
“哈哈——你小子概括得基本符合事实。”鞠师“咔嚓——”对着扑面而来祁山北齐石窟大佛拍下一张，“本月中旬我们要下到苏州昆山太仓乡下田野调查，民俗学佛教宣卷采风，佛教民间宝卷宣卷的核心主旨，就是你刚刚提到的追求生命永恒绵延的企望……”
“到了鞠教授。”大齐说着车子己拐进祁山石窟景区大门边地面上划定的停车位。
“哦，到了，好！”鞠师看了一下手表，“还不到九点三刻，时辰正好。”推开车门。
“哦哟……我算算哦，得有整整9年没再来过了！”楚波身边迟丽叫道，“上次来还是上小学时不到10岁，学校写作文集体排队步行走到这参观过一次之后不久，我妈骑自行车又带我来的哩……”
“喔，那时岳母身体还好哦——”楚波的眼前昏黄灯光下面露慈祥微笑佝偻老妇人身影晃动，想像着将近10年前一个中年女工骑自行车，后车座上坐着她扎两只小辫9岁小女儿搂紧母亲的情形……
“那时身体还蛮好的哇……”姑娘一手捏楚波手，一手推车门下车，“只是最近10年操心我哥我姐成家出嫁，人变得一天比一天老了，背也驼了。”
楚波跟在迟丽屁股后面下车，一站到地面，抻腰拔背，蹦腿跳跃……刚刚下车鞠小虎一转头看见，站一旁看得出神。
“咯咯咯咯……”望情郎弹跳凌空抓耳挠腮滑稽模样，少女咯咯大笑，“小波你个鬼喔，怎么又跟个大灵猫似的喴……”
单反相机微型电机嗞嗞轻响，鞠师相机镜头对准祁山石窟大佛不同角度“咔嚓——”“咔嚓——”不停拍照。
大齐锁好车走到景区门前，掏出自己工作证看门人跟前晃了晃，又指着鞠师楚波一行人，“市里安排广陵大学来的教授专家们参观，旅游局倪局长给你们打过招呼了吧？”
“哦是的，接到倪局长电话了。请进，请进。”看门人忙不迭点头，看着“教授专家们”走近，一人手里递过一瓶橘汁汽水，“天气热，请喝汽水。呵呵——”又递一瓶大齐手中。
大齐站门前，看着鞠师、鞠小虎、楚波、迟丽走进景区大门，“鞠教授，小波，你们慢慢看吧，我就不上去了，车里等你们。”
朝一行人挥挥手，“你们参观完记住还按原路返回车里就可以了。”
“好嘞大齐——”
鞠师向大齐摆摆手，楚波也朝大齐挥挥手，拉起迟丽手，“我也得有将近十年没来过了，记得上次来时应该和你上次来差不多大，74年上小学五年级带着我6岁刚上一年级的弟弟，小哥俩一路从城里走过来的……”
“喔哟，你带着你弟弟，就是现在上清华的弟弟楚楠？”姑娘惊奇望着情郎，“你10岁他6岁，你们两个小男孩从市里一首走到这里？”
“嗯，不错。这有什么奇怪的？呵呵……”楚波拧开汽水瓶喝了一口，“16年前的那个时候，我爸当时正在‘五七’干校，一周能回家一次，我妈带着我和二子……”
“那当时三子，你妹妹呢？”
“还放外婆家外婆给看着呢，又过了一年该上学了才接回来的。”
“哦，现在二子三子都出息了，读清华读中科院……”
“上月楚楠清华刚刚毕业，己考取美国MIT全额奖学金攻读博士学位，这个月就出国。他这会儿人还在北京，听咱妈说呆在宿舍里正要处理掉这五年来积聚成堆的生活、书籍资料个人物品……还要卖掉他的那辆旧自行车……”
“哦，妈还告诉我这个老二楚楠个人隐私的一件事情哩！咯咯……”少女笑挽情郎膀子，“前天傍晚你还没到家还在广陵的时候，我下了班到10号楼帮爸妈做好晚饭，一起吃完饭，爸进他屋里去了，我和妈我们娘俩收拾桌子的时候，妈告诉我自己的二子在清华园里有一个恋人，小名叫一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