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90年8月18日日暮时分,西京市雁塔区“绮云阁”酒楼跟前。
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唐開元年間(公元713-742年)歌伎館綺雲閣礎基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
1982年7月立
李卓、袁鑫站在绮云阁础基前,默默看了一遍这块举凡全国文物保护单位统一规制矩形石碑。
“哦,绮云阁,原来在这里,《太平广记》上记载……”
“呵呵,老李,玩了一下午肚子肯定饿了吧?你跟我来……”
李卓好像刚想张口说什么关于这处文化遗存的掌故,袁鑫笑呵呵打断他,拉着他走向一旁灯火通明“绮云阁”酒楼。
袁鑫在前引领,找到一副里间靠墙的座头,两人坐下。
点了两荤两素西菜一汤两碗米饭,等待上菜的当口,袁鑫想起刚刚李卓站在古破础基前一副发思古之幽情的神态,呵呵笑起,“老兄你接着说刚刚要说的《太平广记》,现在咱们有了座头,气定神闲,刚刚不行,得赶紧占位子,这家生意特别红火,现在又是下班吃饭时间,晚入肯定就没有位子了。”
“哈哈,也真多亏了你老袁对当地民情社情这么熟稔,换了别人,这一趟还真就得耽误不少工夫……”
李卓哈哈大笑,“绮云阁,《太平广记》上专门有一小节文字讲它。”
“哦……?”袁鑫顿显兴致盎然,“怎么讲?”
“我们高校中文系正在教的官修的《中国文学史》,其实在很大程度上,都有意无意,甚或就是故意规避一个重大的文学史事实……”
李卓沉吟片刻,“在几千年朝代更迭男权中心的古代中国,即便是能够识文断字的知识妇女,她们大多为大家大户的大家闺秀,鉴于她们深藏闺中,也很少能在文学史上留下诗词创作的篇什。”
“……不错,是这样。”袁鑫想了想,答道。
两人说着,眨眼间,西个热菜两碗米饭己上齐,两人边吃边聊。
“倒是有一个长期被研究者忽视的知识女性创作群体,”李卓夹起一口菜送进嘴里,“在中国古代每一个朝代都有过商品经济畸形繁荣、上午瞿柏青口中所谓灯红酒绿的大都会光景,这一古代知识女性创作族群就寄生于其间,以我们现在看到的中国诗歌全面鼎盛的盛唐气象为例,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这些了不起的女人们,她们影响造就了同一时期杰出男性文人士大夫诗人诗词创作的题材内容乃至创作风格……哈哈,老袁,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够猜到我所说的——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知识女性创作群体了吧?”
“呵呵—— 老李,这应该是一群出入秦楼楚馆,活跃于古代都市夜生活中的青楼女子。”
袁鑫筷子不停吃着,呵呵笑道,“喏,门口的国家级文化遗存大唐歌妓馆绮云阁础基遗址,怪不得会引发你这位古代文学研究学者的思古之幽情呃?你刚刚要说起的《太平广记》,大概就记载了在这绮云阁里,曾发生过的这一歌子群体的事情吧?”
“老袁你概括得很好——”
李卓呼哧呼哧扒着饭菜,“中国文学史上本应为她们丰赡厚重的诗词文学创作重重地书上一笔,你想想,其它的知识型女性全都幽闭深闺,只有她们与当时的国家级作家——闻名朝野的士大夫诗人诗词往来唱和,与她们交往的男性士大夫文人,有的为她们谱写新词供她们演唱,有的还为她们修订结集的诗稿……”
“嘿嘿,这些文人士大夫,自然也会与这些歌姬青楼佳丽,引发出令后世文人吟咏再三的风流韵事吧?”袁鑫嘿嘿笑道。
“是的,就这些青楼女子创作以及你刚才提到的与男性文人士大夫交往的香艳佚事,就足以写成一部《中国青楼文学史》。”李卓感慨。
两人正说着,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汤端上来了,“来吧,快吃,”李卓叫道,看一眼手表,“吃完赶回宾馆给谷校长约好的电话通话,时间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