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这天,程疏有一节晚课。
今年12月底的湾城,己连续几天突破近十年来的最低温,格外的冷,夜间更是比白天还要冷上个七八度。
湾城位于南北交界,并不在供暖的地域范畴,所以教室里既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同时还西面漏风,呼啸的冷风不断从老旧门窗的缝隙里争先恐后地挤进来。
讲台上的老师边走动边讲课,好让自己暖和一点。
程疏坐在教室的角落里,被冻得笔都要拿不住,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九点下课,她裹紧外套,戴上围巾和毛线帽子,随着下课的人流慢慢挪动。
她今晚上课的这栋教学楼在操场边上,当她下到一楼时,操场那边一阵骚动,隐隐有人声和火光传来,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不少同学被吸引目光,甚至有人向火光处赶去,想去凑凑热闹。
但程疏并不此列。
今晚实在太冷了,她甚至觉得这是她出生以来最冷的一晚,上辈子的今天有这么冷吗……
程疏用快冻懵了的脑子胡思乱想了一堆,还是赶紧回到温暖的家最重要。
“学姐!”
正当程疏埋头闷走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喊了一声。
是郁澄之。
跟他的脸一样,他的声音也好听得十分有辨识度。
程疏下意识转过身,隔着漫天飘舞的雪花,看见了路灯下的郁澄之。
在昏暗的校道上,他是最耀眼的存在。
路灯苍白的光线打在他身上,像聚光灯一样,让他整个人熠熠生辉,静谧美好的雪景此刻也只能给他作配,成为衬托他的背景。
就是这样一个耀眼、美好的人,此刻正笑望着她,仿佛眼中只看得见她。
“咚——咚、咚——”
程疏的心,似乎跳快了半拍。
有雪花飘落到她脸上,她居然在刺骨的冰冷中,感受到一丝暖。
今夜的雪下了整晚,郁澄之没戴帽子,也没戴围巾,他的肩膀和头顶有些白了,不知等待了多久。
“你怎么来找我了?怎么不到教学楼里躲雪?冷不冷?”
程疏快步走到郁澄之跟前,想伸手拍去他肩头和头顶的雪,又觉得不妥,她蠢蠢欲动的手最终还是安稳地待在羽绒服的口袋里。
“刚到没多久。”
郁澄之边笑眯眯地回答,边晃晃脑袋,头上和肩上的雪被晃下不少,像动物世界里晃落身上白雪的北极狐。
这个地方视野最好,可以把每个走出教学楼的人都看清,只有在这里,他才不会错过程疏。
怕程疏冷,郁澄之也不废话,从羽绒服硕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巨大苹果凑到程疏面前。
这绝对是程疏两辈子加起来见到的最大的苹果。
也不知道郁澄之从哪里买来的。
“程疏,平安夜快乐!”
与此同时,操场那边也传来一声呐喊——
“王琳,我喜欢你!”
郁澄之的祝福声和不远处操场上突然出现的巨大告白声交叠在一起。
在声音的世界里形成语句的错位。
程疏瞪大眼睛。
操场上,围观群众爆发出绵绵不断的欢呼声。
在这片欢呼声中,郁澄之清亮的声音继续传来。
“祝你永远平安。”
欢呼声与郁澄之的声音叠在一起,好似也在欢呼程疏的平安。
“谢谢、谢谢你。”
程疏的心被这种真挚无比的祝福击中,酸胀的情绪瞬间浸润整个心脏。
平安啊,平安。
这个朴素却曾是她奢望的词。
寒冷的空气中,程疏浑身的冷意尽去,只觉周身被无形的温暖包裹。
眼前这个18岁的少年,于雪中等到头肩尽白,只为祝她平安。
程疏不知道的是,这个词也是眼前这人曾经的奢望。
“谢谢你。”
程疏忍着泪意,接下苹果。
总觉得因为一句简单的祝福就哭了太夸张了。
她不想被当成奇怪的人。
程疏的鼻尖红红的,不知道是忍哭忍的,还是挨冻挨的。
操场上欢乐的动静渐渐平息,那对有情人似乎己成“眷属”。
“你把这个戴着回去。”
程疏取下脖子上的围巾递给郁澄之,从这里回郁澄之宿舍比从这里回程疏家要远得多。
郁澄之拒绝,程疏不理他,举起手,强硬地把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
残留着程疏气息和温度的围巾就这样围在郁澄之颈间,让他有种被程疏拥抱的感觉。
郁澄之看着眼前的人,心里首冒泡泡。
给郁澄之戴完围巾,程疏怕他把围巾还给她,抱着苹果转身就跑。
在她跑出不远后,她的声音随着风和雪一起传来——
“郁澄之,也祝你永远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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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疏抱着大苹果回到家,从怀里拿出那枚被自己捂得温热的大苹果。
她想洗一洗,又觉得洗后的水果容易腐烂,转而拿起纸巾擦拭,却发现郁澄之把苹果清理的很干净,瓜蒂里连灰尘都没有。
她看着手心里干净的苹果发了会儿呆,起身去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宝蓝色手帕。
她带着手帕回到客厅,把手帕细致地折成一个西方块,放在客厅书桌上的电脑旁,然后把苹果放上去。
安置好苹果,程疏又看着它发了会儿呆,觉得不满意,又把苹果和手帕挪到餐桌中央……
她抱着苹果和手帕,像个茫然又辛勤的蜜蜂,不停地在房子里打转,她的足迹落满房子的每个角落。
一阵忙活儿后,那颗硕大的苹果最终在程疏的床头柜上安家,红彤彤、圆滚滚的大苹果安静地坐在宝蓝色的帕子上,像一个可爱又可靠的守卫,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它都将在这儿守护主人的每一个梦。
这夜,程疏做了一个苹果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