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码头铁皮屋顶,萧北辰后背紧贴集装箱的锈蚀凹槽。探照灯扫过的瞬间,他看见万吨轮甲板上的水手正在解缆绳,那些人走路的姿势像是被丝线牵引的木偶——膝盖不打弯,脚跟先着地。
塔吊操作室的玻璃突然炸裂。萧然扑倒在地时,康复的右手还死死攥着发信器,玻璃碴在掌心割出新的血痕。下方传来集装箱拖拽的金属哀鸣,二十米高的塔吊臂开始缓缓转向,吊钩上不知何时挂了个人形黑影。
"东南角第三个货柜!"玄武的吼声混在雨幕里。他踹开变形的冷藏车门,手电光照出车厢内壁凝结的冰霜——不是雪白的冰晶,而是泛着淡蓝的薄冰,像极了制药厂里汽化的解毒剂。
林夏的雨靴陷进七号码头的淤泥。她弯腰拾起半张被雨水泡烂的船舶登记表,1999年12月24日的记录残片上,"仁和号"的载货清单里隐约可见"医用冷藏罐"的字样。港区老保安的巡逻日志摊在值班室桌上,昨夜潦草地记着:"七号泊位有白衣女人带孩童登船"。
萧北辰的匕首插进船舷接缝。攀爬时他闻到通风管溢出的气味,不是海腥也不是柴油,而是混合着檀香的消毒水味。货舱泄水口的铁栅栏突然震动,几缕黑发随着污水涌出——是个女孩的辫子缠住了栅栏,苍白的手指还在抽搐。
"这批货要提前激活!"
驾驶舱传来的女声让萧北辰浑身发冷。他透过舷窗看见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在给周天雄注射,脖颈处的银环蛇纹身随着说话起伏:"B-17的溶血反应可以用低温遏制......"
萧然在塔吊操作台底下摸到本工作日志。最后几页用红笔涂满了歪扭的蛇形图案,夹页里掉出张撕碎的船票,目的地栏印着"环蛇岛疗养中心"。当他试图用发信器触碰船票时,掌心的血突然渗进纸片,显出一串经纬度坐标。
冷藏货柜里的蓝冰开始融化。玄武用警棍撬开第三个集装箱的瞬间,三十多个玻璃舱在雾气中显现。不同于制药厂的全封闭舱体,这些玻璃表面布满细密气孔,每个舱底都积着层黏稠的黑色液体,像是干涸的血浆混合着机油。
林夏的镊子夹起值班室地板上的鳞片状物体。在显微镜下,这枚银色薄片呈现出蜂巢结构,边缘刻着微缩的B-17编号。当她将薄片靠近从制药厂带回的解毒剂样本时,两者突然吸附在一起,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万吨轮的引擎突然轰鸣。萧北辰在颠簸中滚进货舱,战术手电照亮成排的铁笼。孩子们手腕上的输液管连接着舱顶的金属罐,罐体印着"环蛇医疗"的LOGO。最里侧的笼子突然晃动,西南男孩睁着空洞的眼睛重复:"阿姨说打针就不疼了......"
暴雨中传来汽笛的长鸣。萧然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船舷,突然抓起对讲机狂奔向泊位。防波堤尽头有艘快艇正在启动,戴渔夫帽的男人回头张望时,右手小指不自然的弯曲角度刺破雨幕。
"那艘船要进台风区!"
港务局的雷达屏幕前,老调度员指着回波图像惊呼。代表荣耀号的光点正以诡异的角度折向公海,航行轨迹在海图上画出一条银环蛇盘踞的曲线。林夏盯着同步传输的货舱监控——白衣女人正用手术刀划开男孩的右臂,取出的却不是骨头,而是段闪着冷光的金属管。
冷藏车突然自动落锁。玄武的子弹在车厢内壁擦出火花,照亮角落里蜷缩的人影——是港口小学失踪的校工,他颤抖的手指间捏着半截银环蛇蜕下的皮,蛇皮内侧沾着淡蓝色的药剂结晶。
萧北辰在货舱深处踩到个硬物。捡起的怀表外壳刻着周天雄的名字,表盖内侧的照片却是二十年前的制药厂合影——父亲站在最左侧,右手扶着的那台摄像机镜头里,有团模糊的白影正在显形。
快艇撞上荣耀号舷梯的瞬间,萧然看见了永生难忘的画面:周天雄的轮椅从驾驶舱升到甲板,空荡的裤管里伸出机械支架,那些精密的合金关节转动时发出毒蛇鳞片摩擦的声响。白衣女人举起注射器,针头在探照灯下泛着蓝光,正是当年解毒剂的颜色。
"孩子们是活的培养基!"
林夏的尖叫被雷声淹没。她终于看懂医疗船的设计图——每个玻璃舱都是微型生态系统,孩童体内的抗体在低温下与B-17药剂反应,生成的新型化合物正通过金属芯片传导到中央舱体。
玄武的爆破索在船体撕开缺口。海水涌入时,萧北辰拽着两个铁笼往上层甲板冲。西南男孩突然抓住他手腕,被割破的衣袖下,小臂皮肤上的暗红斑块正在蠕动,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血管下迁徙。
台风掀起的浪墙扑向码头。萧然在快艇残骸里摸到个防水匣,里面是褪色的仁和制药实验日志。当他用带血的右手翻开扉页时,父亲年轻时的字迹突然在霉斑中浮现:"1999.12.24,周天雄私自启用人体冷藏......"
荣耀号的桅杆折断时,白衣女人在驾驶舱露出诡异的微笑。她摘下银环蛇项链扔进海里,从后颈撕开层人皮面具。港务局的监控视频放大二十倍后,面具下的疤痕位置与二十年前制药厂爆炸案中"己故"的女研究员完全吻合。
萧北辰抱着昏迷的男孩跳上救生筏。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几秒,他看见荣耀号沉没的漩涡中浮起无数玻璃舱,那些舱体在月光下自动拼合成银环蛇的图案,蛇眼位置闪烁着B-17的荧光编号。
三个月前的西南男孩此刻坐在医院走廊。他取下无名指关节的发信器,露出下面崭新的皮肤——暗红斑块消失的地方,细密的银色纹路正沿着血管生长,像极了蛇类蜕皮前新生的鳞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