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采购,终于将礼物置办齐全。
贾蓉指挥着两个随身小厮将礼盒都搬上车,首接去了荣国府。
韩进倒没有跟着去,一方面周璋和王熙凤是表姐弟相见,另一方面闺阁重地外男不便入内,这点规矩他还是懂的。
贾蓉引着周璋从角门进去,一路穿过几道曲折回廊。
沿途丫鬟婆子们见了周璋,都忍不住偷眼打量——这位公子身姿挺拔,顾盼生辉,与府里的几位少爷大不相同。
走了好一会儿,贾蓉在一座精巧院落前停下,抬头示意。
“璋二叔,这里就是琏二婶子住的地方了。”
门口的丰儿早得了吩咐,见两人到来,忙进去禀告。
片刻后,珠帘哗啦掀起,一个身着缕金百蝶穿花裙的丽人款步而出。
跟书中描述的并无二致,此人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正是王熙凤。
她身后还跟着个穿桃红比甲的丫鬟,容貌只比凤姐逊色两三分,清俊俏丽,一双杏眼灵动非常,想必就是平儿。
“璋兄弟来啦,这就是你凤姐姐了。”
周璋闻声望去,才发现贾琏从凤姐身后转出来。
要怪就只怪凤姐通身气派太过夺目,那缕金百蝶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竟让他一时没注意到旁人。
“见过琏二哥,见过凤姐姐。”
周璋按照礼节,躬身行礼,都是平辈论交,也说不上什么恭敬不恭敬的。
“哎呦,我的好兄弟!”
王熙凤早看到贾蓉身后的小厮们捧着礼盒,一时心花怒放,手中的帕子凌空一扬,声音清亮如黄莺出谷:
“早就听母亲说过,姨母最是知书达理,以前我还不信。今日见了璋兄弟,我才知道,也只有姨母才能教理出这般出色的人。”
王熙凤的语言技巧果然厉害,给人一种极大的情绪价值,短短两句话,就把初次见面的疏离感消弭于无形,反倒营造出“自家骨肉”的亲热氛围。
正是这般八面玲珑的口才,才让凤姐能在贾府如鱼得水。
周璋即便知道王熙凤这番话只是客套,心里也高兴不是。
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拱手道:
“凤姐姐这话可折煞小弟了。小弟虽只住在府里一天,却也听闻表姐才是女中诸葛,偌大个荣国府被姐姐打理得井井有条。”
“哈哈哈......”
王熙凤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手中帕子轻掩朱唇,眼尾微微上扬,显然是被周璋这句恭维搔到了痒处。
贾琏在旁边看得有些吃味,凤姐平日里对他不是横眉就是冷眼,很少有过这般明媚笑容。他连忙插嘴一句:“先别站在这里了,进屋里慢慢说吧。”
一时众人进了内室。
贾琏拉着王熙凤径自在正中的罗汉榻上坐了,周璋和贾蓉则分坐在圆桌两侧。
小丫鬟们捧着缠枝莲纹的茶盏鱼贯而入,平儿提起茶壶先给周璋奉了茶,等忙活完了,才垂手站在王熙凤身侧。
姐弟二人叙了情分,彼此问候了长辈,王熙凤便吩咐平儿准备摆饭。
周璋连忙起身说道:“跟姐姐说了这么久,还未来得及给老太太请安,实在是失礼。不如......”
“这倒是我的疏忽了,趁着老太太还未用饭,璋兄弟就跟我去吧。”
王熙凤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让贾琏张罗着酒菜,自己带着平儿一路领着周璋去了贾母院。
两个院子距离不远,只穿过一个游廊,过了一个月洞门便到了贾母院。
贾母身边的一等丫鬟琥珀并两个年轻媳妇守在屋门口,看到琏二奶奶领着一个陌生公子进来,连忙上前行礼。
为首的琥珀笑道:“二奶奶这是......”
王熙凤笑着道明了来意:“这是东府珍大哥的表弟周璋兄弟,从大如州来的,是今科武举人,特来给老祖宗请安的。”
琥珀回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一个年轻媳妇儿当即进了屋禀告。
“二奶奶和璋......”
琥珀一时不好问候,因不知道周璋在家排行老几,也不知是叫“大爷”、“二爷”还是其他的。
正踌躇间,便听到周璋轻声说了一句:“在下排行老二。”
琥珀感激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璋二爷且稍等片刻,老太太和大奶奶、三位姑娘说着话呢。”
“在下省得。”
周璋自然明白规矩,他虽然也是贾家的亲戚,到底还是一个外男,里面既然有守寡的李纨,以及未出阁的姑娘,自然要避讳一些。
果不其然,那年轻媳妇刚一进屋,里面的说笑声便停了下来。
周璋耳力极佳,隐约听得环佩轻响,想必是姑娘们避到了屏风后头。
年轻媳妇很快出来,向琥珀点点头。
琥珀当即会意,打起帘子道:“让二奶奶和璋二爷久等了,老太太请二位进去呢。”
周璋整了整衣冠,跟着王熙凤跨过门槛,迎面是满室芳香。
只见正堂中央摆着张紫檀木嵌螺钿的罗汉榻,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倚着大红金钱蟒引枕,身旁围着两三个穿红着绿的丫鬟打扇。
左侧屏风后隐约可见几道窈窕身影,想必是李纨并三春姐妹回避之处。
凤姐进了屋,一改方才的沉稳,声音陡然亮了三度:
“老太太,我可给您老家人报喜了,敀姨母家的璋表弟来探望您了。”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了。”
念着来时母亲的交待,周璋适时地向贾母磕头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贾母眯着眼打量,慈爱地笑道:“这就是璋哥儿了吧?真是个俊俏的后生,快近前些让我瞧瞧。”
周璋上前两步,在距贾母一尺处站定。这个距离既显亲近,又不失礼数。
贾母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少年,有些浑浊的老眼渐渐泛起追忆之色。
她宽厚的手掌无意识地着周璋的手背,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连说话都带着哽咽:
“像......真像......你母亲出嫁时,也是这般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