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梁砸落的瞬间,苏砚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裴深圈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带着她向后急掠半丈,碎石擦着耳际砸进地面,溅起的土粒糊了她半张脸。
头顶传来连续的闷响,整座棋墟像被巨手揉捏的陶土,西壁的棋局簌簌剥落,金纹石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看棋盘!”裴深的声音裹着石屑撞进她耳中。
苏砚顺着他视线望去,原本被金纹勾勒的“天地劫”正随着震动扭曲——黑子在石缝间滑动,白子沿着裂隙归位,竟与她十岁那年躲在大牢里,父亲在草席上用炭笔画的残谱重合。
“每一步对应逃生路。”她脱口而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十年前父亲临刑前塞给她的碎玉还在怀中发烫,那半页藏在玉里的棋谱,此刻正随着心跳在她眼底翻涌。
“第一步,白子占天元。”她话音未落,棋盘中央的石砖突然下沉三寸,露出个半人高的黑洞。
“好样的。”裴深低笑一声,拉着她跃向黑洞边缘。
但刚触到洞沿,上方又坠下块磨盘大的碎石,他旋身将她护在怀里,后背撞在石壁上发出闷响。
苏砚的额头磕在他肩甲上,尝到满嘴血锈味,却死死盯着棋盘:“第二步,黑子压三·三。”
话音刚落,左侧石壁“咔”地裂开道缝隙,漏进一线天光。
苏砚刚要拽裴深过去,却见他盯着她发间——她方才被碎石擦过的耳后正渗血,眉峰微微一蹙,旋即被崩塌声掩盖。
“第三步,白子七路西线。”她咬着牙喊,指尖几乎要戳进棋盘。
石面突然剧烈震颤,正前方的青石板“轰”地翻起,露出道刻满云纹的铁门。
裴深拽着她扑进去的刹那,身后传来轰然闷响——棋墟主殿彻底塌陷,扬起的尘烟裹着木屑灌进窄门,在两人脚边堆成灰山。
密室里的空气带着陈腐的檀香味。
苏砚扶着墙站稳,抬眼便撞进满墙的刻字——最中央是两局对弈,一局落款“棋圣周明远”,另一局题着“苏承业”。
她的呼吸陡然滞住,指甲在石壁上抠出白印:“这是……我爹的棋路。”
裴深点亮火折子,火光映得石壁上的刻痕愈发清晰。
最下方嵌着块残缺的青铜匣,半卷泛黄的信笺从匣中垂落,墨迹斑驳却仍能辨认:“棋佩非证,逆图非罪,真正逆贼藏于棋院之中……”
“我爹……他是被冤枉的!”苏砚的声音发颤,手指抚过“苏承业”三个字,像在抚父亲的脸。
十年前刑场上的血突然漫进眼眶,她想起父亲被押上囚车时,隔着人群朝她拼命眨眼——原来不是绝望,是让她记住藏玉的位置。
“你父亲的《九域棋符录》,我在棋院密室找到半本。”裴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少见的温软。
他不知何时摸出枚羊脂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这是你母亲的,夹在书里。”
苏砚接过簪子,玉身还带着他体温。
她想起母亲病逝前,总摸着发间空处说“等你爹平反那日,再戴这簪子”,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林知远的玉牌……”她突然转身,“和我爹当年戴的一模一样。”
裴深从怀中取出枚新的棋佩,水纹在玉中流转,正是“水境八阶”的印记:“你以为这是唯一的真佩?早在你踏入茶庄查案那日,我就换了他的。引你到棋墟,引他暴露,不过是局中局。”他指尖划过她掌心,“林知远以为自己在设局,殊不知他才是最蠢的棋子。”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重物坍塌声。
苏砚心头一跳:“主殿!”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密室暗门。
主殿的烟尘还未散尽。
林知远半跪在瓦砾中,左腿被块磨盘大的石块压着,右手正往火折子上倒火药。
他抬头时,脸上的疤因扭曲而隆起,像条爬动的蜈蚣:“你们以为能保住秘密?若不能掌控它——”他划着火折子,火星溅在火药上,“就让它和这天下一起埋!”
“住手!”苏砚扑过去,却被裴深拽住手腕。
“他要同归于尽。”裴深低声道,目光扫过林知远脚边——那里堆着七八个火药包,引线己连成网。
林知远突然笑起来,笑声混着血沫:“你们以为我是幕后?错了!真正的‘天弈令’持有者,是……”
破空声骤然响起。
支乌木短箭擦过苏砚鬓角,“噗”地扎进林知远咽喉。
他的瞳孔瞬间扩散,手指松开火折子,跌进瓦砾堆里。
裴深己抢到箭前。
他凑到鼻端轻嗅,脸色微变:“棋院特制沉水香,只有内门弟子能拿到。”他转身看向苏砚,目光深如寒潭,“看来,我们还有更大的对手。”
苏砚望着林知远逐渐冷去的尸体,喉间发紧。
裴深将那枚水境棋佩塞进她掌心,温度透过玉纹渗进来:“接下来的棋,你必须亲手来下。”
殿外传来更远处的震动声,像是有人正朝这边赶来。
裴深扯下外袍罩住她头脸:“走。”
两人猫腰穿过断墙时,苏砚回头望了眼主殿。
林知远的尸体旁,那支短箭在残阳下泛着幽光,像双藏在暗处的眼睛。
汴梁城的灯火己在远处亮起。
苏砚摸着掌心的棋佩,突然想起裴深说“局中棋”时的眼神——这次,她要做执棋的人,不管局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