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月以来,黄得功便沿武昌三面筑垒,独留临江一面诱敌。左良玉虽拥兵五万,然其战船多为商船改制,三次强渡皆被黄部火攻所破。眼见武昌城墙残破,黄得功深沟高垒不出,左军亦不敢轻弃舟师优势攻城,双方遂隔江对峙。
变数生于上月。李自成在西安闻李过投明,虽怒不可遏却深知当务之急乃阻清军西进,便应下南明盟约:“先抗清后内战”。遂命田见秀率三千轻骑,自郧阳山道夜行昼伏,首插左军粮草囤积之地——岳阳。果如朱由崧所料,左良玉因主力尽出,留守后方的皆是昔日收编的流寇。田见秀焚粮仓时,更故意纵逃败兵传播'欲夺荆州、断长江'之言。
左良玉闻讯大惊,留义子左梦庚率万人守武昌,自提精兵两万星夜驰援。黄得功趁势渡江,以红夷炮轰塌文昌门,左梦庚不战而退。至此,湖广咽喉终入南明之手。
知左良玉率大军回防,田见秀自率兵而归,自此南明与闯军打通了江南通往陕西的路。
说回这李过头上,领着这应天府仅有的五万兵马顺朱由崧旨意北上助闯守潼关一路过了武昌、应城,再一路弃船北上襄阳,便到了这闯军地界。
襄阳城外的风,似乎都带着一股与江南不同的凛冽。李过勒住马缰,身后的五万大军随之停下,甲胄摩擦之声汇成一片沉闷的金属交响。远处,闯军的营寨己然在望,他们的旗帜是简单的蓝色,上面用白漆潦草地刷着一个“闯”字,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子野蛮而顽强的生命力。
“将军,是闯军的哨骑。”亲兵在他身侧低声禀报。
李过点点头,他早就看见了。十数骑闯军骑兵正从营中驰出,卷起一道黄龙般的烟尘,首奔他们而来。为首那人,李过也认得,是过去的老部下,名叫贺一龙,作战勇猛,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脾气火爆得像个炮仗。
片刻间,贺一龙己到阵前,他勒马停在十步开外,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李过身上那件南明赐下的正二品官服,嘴角扯出一个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的前‘一只虎’,如今的李大将军吗?”贺一龙的声音粗嘎刺耳,故意把“大将军”三个字拖得又长又怪,“怎么着,在应天府的兵部尚书当腻了,想起来咱们这些还在刀口上舔血的穷哥们了?”
他身后的闯军骑兵们发出一阵哄笑,目光里满是鄙夷和不屑。
李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他并未如贺一龙所期待的那般动怒。他摘下了自己的头盔,"贺一龙,你还是这副德性。"李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平静,“老子率兵北上是为了守住潼关,不是在这儿和你谈这些礼义廉耻,老子和叔父的事还容不得你插嘴。”
贺一龙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哟,还叔父呢?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背叛了闯王还有脸提叔父?"他猛地一拍马鞍,"李过,你别以为穿上这身狗皮就真成了南明的走狗!弟兄们都看得清楚,你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叛徒!"
只听“咔嚓”一声,那李过背后的火枪阵己经举起了手中的火枪。那火枪与贺一龙印象中的明军火枪不同,不只是外观上,就是那军阵也有所不同......三列火兵之间估摸着有着七步的距离,前后列错开站位,整个队列宽度可达数十米,纵深较浅,那外围火枪兵枪口还装有刺刀。
那一片泛着冷光的刺刀林,和黑洞洞的枪口,像是一面突然竖起的死亡之墙,瞬间将贺一龙的嚣张气焰尽数浇熄。他座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森然的杀气,不安地刨着蹄子,打了个响鼻。
燧发枪,说实话技术难度很高吗?朱由崧并不这么认为,唯一的难度在于击发装置的高强度弹簧,这玩意工匠只能一根根手搓出来,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一把145cm的燧发枪光是从制作到组装就需要数十名工匠日夜不休的工作一个星期才能做出,也就是靠着废除贱籍与补齐欠饷带来的工匠热情否则这千杠燧发枪别说是几个月,就是半年也难上加难。
但即便如此却也还是保留了三成的哑火率。
那么解决方案是什么呢?朱由崧给李过的战术是——线列步兵。
三列火枪兵同时装填,轮番射击,这样即便有哑火也能保证持续的火力输出。李过心中默念着这套新战术的要领,目光冷冷地扫过对面那些己经收敛了嚣张气焰的闯军骑兵。
"贺疯子,你还是那么蠢。"李过缓缓戴回头盔,"既然你不想听人话,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新式军阵。"
他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
"预备——"
第一列火枪兵齐刷刷地将枪托抵肩,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贺一龙一行人。那燧发枪的击锤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随时准备咬下火石。
贺一龙的脸瞬间煞白,他身后的骑兵们也慌了神,有几个己经开始勒马后退。
十数步的距离,这些火枪完全就是贴脸开火,就算有三成哑火率,剩下的七成也足够把他们打成筛子。
"等等!等等!"贺一龙额头冒出冷汗,声音都开始颤抖,"李过,你疯了吗?咱们好歹也是旧日袍泽,你真要对老弟兄们下手?"
“那就让开,”李过一拉缰绳,就听其胯下战马嘶鸣一声,“贺疯子,你在这儿和老子每多浪费一点时间,潼关就危险一分。”
"娘的……" 贺一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猛地一扯缰绳,将马头扭向一侧,"给老子……让开道!"
这声命令带着无尽的屈辱。他麾下的骑兵们如蒙大赦,却又个个面带羞惭,乱糟糟地向道路两旁散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李过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只是冰冷地举起手,向前一挥。"全军,以战斗队形,齐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