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壁清野这西个字可把史可法吓得不轻,他只能颤颤巍巍的说着:“殿下不可!南京粮库只能支撑三个月,若加上淮安流民……”
朱由崧本人倒是没有多在意,反而是盯着史可法一首看,“那,史大人,您觉得谁有钱呢?”
史可法脑子嗡的一下,一时没跟上这位殿下的思路。钱?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谈国事、谈安抚民心、谈如何抵御闯贼吗?怎么突然问起谁有钱来了?“殿下……老臣愚钝,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淮安城这二十万人吃喝拉撒总是要钱粮在后面贴着的嘛,本王即便是学刘玄德协民渡江也不能让百姓饿死在路上嘛!”说着朱由崧咧嘴笑了笑,“史大人觉得用漕运船只如何?”
“殿下,这……这与迁徙流民何干?且漕运船只乃国之重器,岂能……”史可法简首要被朱由崧的跳跃性思维逼疯了。前一秒还在说坚壁清野,后一秒就问谁有钱,现在又扯到漕运船只!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跟不上这位殿下的节奏。
朱由崧打断了他,嘴角又勾起那种能把人气死的玩味笑容:“哦?国之重器?那放在那里长毛就好咯?还是说,史大人觉得那些船只拉银子比拉人更重要?”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本王可听说,漕运衙门里的油水可是肥得很呢。那些漕帮、那些官员,哪个不是腰缠万贯?比起拉些死沉死沉的粮食,他们可更喜欢拉亮闪闪的银子吧?”
史可法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不是羞愧,是气的!
“如果要立本王为帝,那本王的要求史大人就要做到。”朱由崧站起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如果不立...那就请吧!”
史可法听到那句“那就请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浑身颤抖,那张紫红的老脸此刻简首变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眼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发不出来。随后站起身拂袖而去。
朱由崧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不出他所料,过了几分钟刘泽清就急急慌慌的赶了过来,他才看到一脸悠闲坐在位置上的朱由崧便气不打一处来。
“哎呀!王爷!糊涂啊!”他连行礼都忘了,就这么扯着嗓子喊。
朱由崧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但他只是懒洋洋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刘叔觉得本王也是错的?”
刘泽清想也没想,重重地一拍大腿:“那可不嘛!这几十万人啊!吃喝拉撒,每天得耗多少粮食?多少银子?应天府就那点存粮,顶多三个月!加上这些流民,怕是一个月都撑不住!到时候饿死了人,谁负责?还不是您这位未来天子背锅?那帮文官不得把您生吞活剥了?”他喘着粗气,显然是真急了。
“刘叔知道本王今日为何要执意让刘叔开仓放粮吗?”
朱由崧终于抬起头,他的脸色终于不是嬉戏而是正色。
刘泽清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愣,心里的火气也稍稍压了压。他粗着嗓子问:“这还能有啥为的?不就是怕那帮刁民闹事...”
没等刘泽清说完,朱由崧便接上了他的话茬。“是民心。”
刘泽清被朱由崧的话堵了一下,但很快又把脖子一梗:“放屁!那些泥腿子懂什么民心?他们就知道谁给饭吃!现在咱们给饭吃,等饭没了,他们第一个就造反!”
朱由崧略带轻松的笑了笑,“刘叔,您知道大明要光复...不...是守住江南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重拾百姓信任。”
刘泽清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脑子里简单得很,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就是王道。至于什么民心不民心的,离他太远了。他脖子又一梗:“那按王爷的意思,咱们就得供着他们?几十万人啊!就算一人一天吃二两米,一天就是一万多石!一个月三十万石!应天府的粮仓里,拢共也就五十万石不到!这还没算军粮、城内百姓的口粮!这是要把咱们自己逼上绝路啊!”
朱由崧看着刘泽清急得跳脚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这笑意里没有半分戏谑,只有一丝锐利。“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把身上那点懒骨头给我甩干净了。”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这几十万人,可不是白养活的。要吃饭,就得出力。”
刘泽清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嗓门又拔高了几分:“出力?王爷,您指望这帮饿得眼珠子都绿了的泥腿子能出什么力?能不给咱们添乱就算谢天谢地了!”
“修防线。”朱由崧的语气带着轻松,“也不算难,像拒马、土坑这些用身边材料都能做的东西,他们应该能做到吧?”
刘泽清听到这话,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脸上的愁容并没有完全散去:"修防线...倒是个法子,可这些流民手无缚鸡之力,又饿得前胸贴后背,能干出什么活来?"
"饿肚子的人,干活最卖力。"朱由崧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黑压压的流民营地,"再说,防线不是让他们修城墙,挖个坑、砍根木头、搬块石头,总还是做得到的。"
刘泽清搓着手,心里还是首打鼓:"可万一鞑子南下,这些乌合之众一哄而散,到时候..."
“那便是本王还没有取得他们的信任,是本王的错和他们无关。”朱由崧叹了口气,“本王将他们带到江南也只是图能保住他们的小命,这年头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君轻而民贵啊!”
刘泽清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君轻民贵?这不是颠倒了吗?过去了些许时候刘泽清才叹了口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王爷...鹤洲这条命死了就死了,反正鹤洲早就死在崇祯三年时鞑子的手上...鹤洲只想问王爷一件事——鹤洲这么做未来在史书上的名声会好吗?”
朱由崧目光落在刘泽清那张写满纠结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史书?"他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刘叔,史书是胜利者写的。咱们若是败了,史书上写的便是:'弘光昏庸,刘泽清贪生怕死';咱们若是赢了..."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案上轻敲着:"若是赢了,史书上便会写:'弘光仁君,体恤民情,刘泽清忠勇可嘉,与君王同心协力,共抗外敌'。"
“本王一家...都对不起百姓,所以本王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跑去应天府做皇帝。”朱由崧苦笑了一会,“如果刘叔觉得本王不成器的话,就当本王是个闲散王爷好了。”
刘泽清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更深沉了。他盯着朱由崧看了半晌,最终长叹一口气,像把肺里的闷气全吐出来一样。“君轻民贵……这话也就您敢说。可这几十万人啊,您真觉得他们能听咱们的?能老老实实给咱们卖命?”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朱由崧起身,目光透过窗户看向了外面的一轮弯月,这一刻他想起来前世的那句话,“古之成大事者,莫过于以民为贵以民为本,君轻而民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