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在死寂过后的手术室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鲜血淋漓,仿佛要将沾染在皮肤上、甚至渗入骨髓的某种无形污秽硬生生抠挖出来。
“按住他!快!别让他伤到自己!”苏瑾厉声喝道,声音穿透了张正的嘶吼。她迅速将采集到的渗液棉签和采集管妥善封存,放入勘查箱。
赵大勇和另一个保安如梦初醒,急忙扑上去,合力死死按住张正剧烈挣扎的双臂。张正的力量大得惊人,在极度的崩溃和药物的后遗作用下,爆发出非人的蛮力。两个壮年男人竟被他挣扎得东倒西歪,费尽全力才将他死死按在墙壁上。
“放开我!放开!脏!太脏了!”张正的头颅拼命向后撞击着冰冷的瓷砖墙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额角瞬间青紫一片。他的眼睛赤红,死死盯着自己染血的双手,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肢体,而是两条沾满腐肉蛆虫的毒蛇。“味道…还在!骨头里!在啃!它们在啃我的骨头!洗不掉了!永远洗不掉了!”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涕泪横流混合着额角的鲜血,糊满了半张脸,状若疯魔。
浓烈的血腥味和绝望的嘶吼充斥着空间。苏瑾快步上前,从勘查箱里取出一支预先准备好的镇静剂——地西泮注射液。她动作麻利地排掉针管里的空气,冰冷的针尖在灯光下闪过寒芒。
“按住他的手臂!”苏瑾的声音不容置疑。趁着赵大勇两人死死压住张正右臂的瞬间,她左手精准地扣住张正染血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和粘腻的血液。右手持针,快而稳地刺入他肘窝处的静脉。淡黄色的药液被缓缓推入血管。
“呃…”张正挣扎的力道随着药液的注入,肉眼可见地减弱下来。他赤红的双眼渐渐失去焦距,疯狂的光芒被沉重的疲惫和迷茫取代。身体不再剧烈扭动,只是依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额头的伤口和手臂上的抓痕依旧在渗血,混合着汗水,沿着皮肤蜿蜒流下。
“味道…洗不掉…”他喃喃着,声音微弱下去,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困惑,眼神空洞地望着自己血迹斑斑、微微颤抖的双手,“手术刀…骨头缝里…全是那味…腐肉…烂透了…” 话音未落,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合上。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赵大勇和保安的臂弯里,陷入了药物强制带来的昏睡。只有那紧锁的眉头和微微抽搐的眼皮,显示着他意识深处依旧翻腾着可怖的浪潮。
手术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赵大勇和保安架着昏迷的张正,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心有余悸地看着苏瑾。
“送他去休息室,让他躺下。伤口简单包扎,注意观察呼吸和脉搏。”苏瑾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细听之下,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指了指张正手腕上那截露出的暗红色编织手绳,“别动那个。”
赵大勇连忙点头,和同伴小心翼翼地架着人事不省的张正离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老刘也苍白着脸,跟着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手术室的门。
门关上的瞬间,手术室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头顶无影灯镇流器发出的微弱嗡鸣,以及…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水滴落的“滴答”声。
苏瑾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血腥和那股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气味涌入肺腑,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冷静下来。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房间中央的不锈钢停尸台。
惨白的光线下,那幅被张正以非人状态刻下的彼岸花神经图,此刻正被一种清亮、粘稠的液体浸润着。那液体正是从刻痕的缝隙中持续渗出、汇聚的“脑脊液”。它沿着精密蚀刻的神经网络沟槽缓缓流淌、交织,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台面上形成了一幅不断变化、扭曲、无法解读的诡异纹路。像活着的电路板,又像恶魔书写的禁忌符文。
“滴答…”又是一声轻响。一滴新的渗液从花瓣中心最深的刻痕处渗出,坠落,融入下方蜿蜒的液体纹路中。
苏瑾戴上新的乳胶手套,拿着强光手电和放大镜,俯身仔细观察那些渗液的源头——刻痕的最深处。光线照射下,她敏锐地发现,在金属被刀锋强力刻划形成的凹槽底部和边缘,似乎附着着一些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结晶颗粒!它们极小,混杂在金属刮痕的细微毛刺里,若非强光照射和放大镜,几乎无法察觉。
她立刻用另一根无菌棉签,极其小心地刮取了一点点凹槽底部的微量碎屑和附着物,放入新的物证袋密封。接着,她取出专用的表面痕迹提取胶片,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尚未被渗液完全覆盖的一小片刻痕上,轻轻按压,取下那精密神经网络纹路的清晰拓印。
做完这些,她才将目光投向地上那把差点要了赵大勇命的手术刀。刀身依旧锃亮,但刀柄上,她之前用镊子夹取污渍的地方,此刻在强光下显得更加清晰——那是一种深褐色、半凝固的、类似干涸血迹或组织液的残留物。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停尸台边缘,那些被张正抠抓下来的、沾着血迹和皮屑的指甲碎屑。这些都是重要的生物检材。
苏瑾有条不紊地将所有物证——带渗液的棉签、液体采集管、刮取的刻痕碎屑、痕迹胶片、手术刀、以及散落的带血指甲屑——一一编号、密封、放入恒温的物证箱中。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当她拎起物证箱,准备离开这间冰冷诡异的手术室时,目光再次扫过停尸台上那幅被“脑脊液”覆盖的、扭曲流动的彼岸花刻痕。
张正那绝望的嘶吼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洗不掉…腐肉的味道…钻进骨头缝里了…”
真的只是精神崩溃的呓语吗?那刻痕深处闪烁的幽蓝结晶是什么?那刀柄上残留的污渍又是什么?NT-7镇静剂…这种用于植物人的强效药物,怎么会出现在张正手里?
苏瑾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她掏出手机,拨通了林默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她没有任何寒暄,首截了当,声音在空旷冰冷的手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默,立刻来仁和医院。张正出事了,情况…非常不对劲。停尸台上刻了东西,还渗出了脑脊液。我取了样,需要你的设备立刻检测。还有,重点查一种药物——NT-7镇静剂,看看它和张正,或者和他那个植物人妹妹张雅,到底有什么关系。”
挂断电话,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幅在渗液中仿佛缓缓搏动的妖异刻痕,转身,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将这片冰冷的诡异和未解的谜团暂时关在了身后。走廊的灯光将她挺首的背影拉得很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腐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