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消防斧凝固在半空。赵大勇猛地扭头，只见手术室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是苏瑾。
她显然来得匆忙，额角几缕碎发被汗水粘住，平日里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发髻也有些松散。但她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冷冽如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瞬间穿透了室内的混乱和恐惧。她左手提着一个银灰色的专业金属现场勘查箱，右手还保持着推开门的姿势。
“放下！你想干什么？！”苏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锥般的穿透力，目光紧紧锁住赵大勇手中的消防斧。
赵大勇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举着斧头的手臂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苏…苏法医？张医生他…他疯了！拿着刀乱划，脖子还…还扭成那样！刚才差点捅死我！”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声音里还带着后怕的颤抖。
苏瑾的目光越过他，落在手术室中央。当看到张正那诡异的姿态——双目紧闭，动作精准却僵硬地在停尸台上刻划——以及那幅己然成型的、妖异而精密的彼岸花神经图时，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但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放下斧头，退后。所有人，退到门口。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不要刺激他。”苏瑾的命令简洁有力，不容置疑。她一边说，一边迅速打开手中的金属勘查箱，动作麻利地戴上一次性乳胶手套，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带有长焦镜头的专业数码相机。
赵大勇如蒙大赦，赶紧放下沉甸甸的消防斧，对那两个同样吓得不轻的保安使了个眼色。三人蹑手蹑脚，大气不敢出地退到了手术室门口，挤在一起，紧张地看着里面的情形。老刘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缩在门边，脸色惨白。
手术室里只剩下刻刀与金属摩擦的“嗤嗤”声，单调而刺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苏瑾像一只无声的猫，脚步轻捷地移动到能清晰观察张正动作和停尸台刻痕的角度。她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快门声被调成了静音模式，只有微弱的电子音和闪光灯一次次亮起，精准地记录下这诡异绝伦的一幕——张正紧闭双眼的侧脸、那扭曲雕刻的姿态、停尸台上逐渐蔓延的妖异花纹、以及他脚下积攒的灰白石粉。
她的目光尤其锐利地扫过张正握刀的右手。刀柄是医院统一配备的标准手术刀柄，不锈钢材质。但在刀柄靠近尾端的位置，似乎沾染了一些深色的、半凝固的污渍。她的目光又落到张正微微敞开的衣领下——他里面似乎还穿着一件自己的衣服，隐约可见手腕处露出一小截褪了色的、编织粗糙的暗红色细绳，像是某种廉价的手工艺品。
苏瑾不动声色，悄悄从勘查箱里取出几个微小的物证袋和一把细长的镊子。她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正的动作似乎进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他刻划的速度慢了下来，刀尖在花瓣中心某个复杂的神经节点处反复描摹、加深，仿佛在进行最精密的神经束连接。
终于，刀尖停住了。
那幅完整的、令人不安的彼岸花神经图，彻底呈现在冰冷的停尸台上。每一片花瓣的脉络都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神经元突触，精密交错，带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生命力。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整幅图案仿佛在微微搏动，散发着死亡与科技混合的诡异气息。
张正握着刀的手，缓缓垂落下来，悬在身侧。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发条的玩偶，僵立在那里，依旧双目紧闭，头颅微微低垂。
机会！
苏瑾动了。她的动作迅捷如电，却又轻巧无声。她如同一道白色的影子，瞬间欺近张正身侧。戴着乳胶手套的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捏住了张正持刀手腕的尺桡骨间隙——那是能瞬间麻痹手部肌肉的穴位！
“呃…”张正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噜，身体微微一颤。那只紧握手术刀的手瞬间失去了力量，手指松开。
“当啷！”手术刀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刀落地的瞬间，苏瑾的另一只手己经完成了动作。她手中的细长镊子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在刀柄滑脱的刹那，极其精准地夹住了刀柄尾端沾染污渍的部位！手腕一翻，镊子尖端夹着一小片几乎看不见的深褐色半凝固物质，稳稳地放入了早己准备好的无菌物证袋中，迅速封口。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门口挤着的赵大勇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刀己经落地，苏瑾己经退开了一步，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密封袋。
“好了，现在可以了。”苏瑾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对着门口说道，“赵队长，麻烦你们过来，小心点，扶张医生去休息室。他可能需要束缚…确保安全。”
赵大勇等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冲了进来。两个年轻保安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架住依旧双目紧闭、身体僵硬的张正。触碰到他手臂时，能感觉到皮肤冰凉，肌肉僵硬得像石头。
就在张正被架离停尸台旁的那一刻，苏瑾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妖异的刻痕。
异变再生！
只见那深深嵌入金属的、边缘锐利的刻痕缝隙之中，毫无征兆地，缓缓渗出了一种液体！
不是血。
那是一种清亮、无色、微微粘稠的液体，正顺着冰冷的刻痕沟槽，极其缓慢地蜿蜒流淌。在无影灯惨白的强光照射下，这种液体折射出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微光，如同某种怪物的眼泪。
“脑脊液…”苏瑾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吐出这个医学名词。她立刻俯身，再次举起相机，近距离拍摄这匪夷所思的渗液现象。同时，她迅速从勘查箱里取出几根细长的无菌棉签和专用的液体采集管。
她屏住呼吸，用棉签极其小心地蘸取了一点点那正从刻痕深处渗出的、冰冷的清亮液体。棉签头迅速被浸湿。就在她准备将棉签放入采集管的瞬间——
“呃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手术室门口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和无法理解的崩溃！
苏瑾手一抖，差点打翻采集管。她猛地抬头。
只见刚刚被架到门口的张正，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眼睛！但那绝不是清醒的眼神！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涣散、放大，里面充斥着一种纯粹的、被噩梦彻底吞噬的疯狂和极致的痛苦！
他像是从最深的地狱里挣扎出来，身体在两名保安的钳制下疯狂地扭动、挣扎，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嘶吼。他的双手，尤其是右手，正以一种自残般的、近乎疯狂的力度，死死地抠抓着自己的手臂、手背！指甲深陷皮肉，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洗不掉！洗不掉啊！”张正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那股味道…那股腐烂的肉味！钻进骨头缝里了！怎么洗都洗不掉！啊啊啊——！”
他疯狂地抓挠着，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地砖上，溅开一朵朵刺目的猩红小花。那疯狂的自残景象，与他之前刻划彼岸花时那种冰冷的精准形成了地狱般的反差。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冰冷的手术室里。
苏瑾看着眼前这疯狂崩溃的一幕，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棉签上蘸取的那一点冰冷的、疑似脑脊液的渗液，再看向停尸台上那幅在清亮液体浸润下、神经网络纹路仿佛更加清晰妖异的彼岸花刻痕，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缓缓爬升。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也要冰冷恐怖得多。那“腐肉的味道”…仅仅是幻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