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蓝心诊所旧址的道路年久失修，坑洼不平，吉普车在泥泞中颠簸前行。越靠近目的地，周围的景象越发荒凉。废弃的工厂残骸、半人高的荒草、歪斜的电线杆，构成一幅破败的末世图景。空气中那股潮湿的霉味里，渐渐混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混合了消毒水和焦糊的怪异气味。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一片焦黑的废墟突兀地闯入视野。
蓝心诊所，或者说它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主体建筑几乎被夷为平地，只有几根熏得漆黑的混凝土柱子歪斜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残存的墙壁上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扭曲变形的金属窗框像怪物的肋骨般支棱着。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烬和烧融后又凝固的塑料、玻璃残渣。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和化学品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即使隔着车窗也清晰可闻。
火灾显然异常猛烈，而且极不寻常。林默停下车，戴上口罩和手套，推开车门。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滴落在滚烫的废墟上，腾起缕缕带着怪味的白汽。他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瓦砾，向废墟中心走去。
警戒线？没有。警方似乎早己勘察完毕，草草地以“意外电气火灾”结了案，现场被遗弃在这里，无人问津。这本身就很可疑。如此重大的火灾，涉及一家知名诊所，后续处理如此潦草？
林默拿出强光手电和便携取证工具包，开始仔细搜索。他避开那些明显不稳固的结构，重点观察地面残留物、墙体根部以及相对完整的角落。
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地面残留的燃烧痕迹。火焰的走向非常奇怪，并非均匀扩散，而是在某些区域呈现出放射状的焦黑中心点，周围的燃烧痕迹则相对浅淡。林默蹲下身，用镊子小心刮取焦黑中心点的样本，装入证物袋。这像是…多处爆燃点？人为纵火的典型特征。
接着，他在一根相对完整的柱子根部，发现了几滴己经凝固的、颜色深褐近黑的粘稠物质。不是水，也不是常见的油脂。他用棉签沾取少许，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刺鼻的、类似柴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这味道…与王莉莉在写字楼墙体裂缝中发现的蓝色黏液气味高度相似！他立刻将棉签放入另一个无菌袋。
“苏瑾，现场有发现。”林默打开通讯，“多处爆燃点痕迹，还有…疑似与写字楼‘机油’同源的残留物，气味刺鼻，深褐色。另外，诊所的损毁程度远超普通火灾，主体结构几乎全毁，像是…被定向爆破过。”
“收到。残留物特征与Reso-9溶剂载体的描述吻合，那种混合气味是其部分成分不完全燃烧的特征。深褐色可能是混入了血液或其他有机物氧化后的结果。爆燃点…说明是专业手法。”苏瑾的声音带着分析时的冷静，“注意安全，继续搜索，看能否找到文件残骸、电子设备碎片，或者…任何刻有印记的金属物。”
林默应了一声，继续深入。他用手电光柱切开弥漫的烟尘和雨雾，扫视着扭曲的挂号台金属骨架、压扁的药柜残骸。就在他准备撬开一个半埋在灰烬下的金属文件柜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药柜下方似乎有一道不自然的缝隙。
他费力地移开烧得变形的药柜残骸，露出下面一个嵌入地面的小型保险柜暗格。暗格的门被爆炸冲击波震得有些变形，但锁具部分似乎还保持着完整。林默心中一凛，这种隐藏式保险柜，通常用来存放最重要的东西。
他拿出撬棍，小心翼翼地插入缝隙。就在他准备发力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不是来自眼前的保险柜，而是来自身后！
他猛地回头，只见几道漆黑的人影如同鬼魅般从火场侧门尚未完全倒塌的阴影中冲出！他们动作迅捷，训练有素，全身包裹在黑色的作战服中，脸上戴着全覆盖式的防毒面具，只露出冰冷的目镜。其中一人手中端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武器，枪口正对着他！
林默反应快如闪电，几乎是凭借本能向旁边一扑！
“噗！”
一声沉闷的枪响，他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一块焦黑混凝土块应声炸裂，碎屑纷飞。不是火药武器！更像是高压气枪或者某种动能武器发射的弹丸！
“清除目标！”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透过面具的变声器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林默就地翻滚，躲到一根粗大的混凝土柱子后面。子弹（或弹丸）追着他的轨迹，在柱子上留下一个个深坑。另外两个黑衣人己经包抄过来，动作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清道夫”。
没有警告，没有交涉，首接下死手！对方根本不在乎他是谁，只在乎他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秘密！
林默背靠柱子，心跳如擂鼓。他手无寸铁，对方至少三人，装备精良。硬拼是死路一条。他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燃烧的残骸、湿滑的瓦砾、弥漫的烟尘……唯一的生路，是利用混乱撤退！
他猛地抓起一把还带着余温的灰烬，狠狠朝左侧一个包抄过来的黑衣人扬去！同时身体向右前方另一个方向全力扑出！
灰烬迷蒙了左侧黑衣人的视线，动作一滞。但右侧的黑衣人反应极快，枪口瞬间调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似乎是领头者的黑衣人，没有追击林默，反而做了一个让林默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从战术背心的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狠狠掷向林默脚边的泥泞地面！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那东西砸在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然后停在那里。
林默在翻滚中瞥了一眼，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冰冷沉重的金属物件，边缘沾着暗红色的、尚未完全被雨水冲刷掉的血迹！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林默也一眼认出了它的形状——一个精密的、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齿轮！
这齿轮的造型，与陈启明鞋底发现的碎片、陈薇预知画角落的印记、甚至匿名信上可能存在的扭曲花瓣形状，都惊人地相似！它是“回声计划”、是深蓝生物、是幕后黑手最核心的标志！此刻，它被像垃圾一样，带着挑衅和警告，扔在了他的脚下！
“最后一次警告。停手，或者…陪葬！”那个领头黑衣人的声音透过变声器传来，冰冷刺骨，如同死神的低语。
话音未落，林默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苏瑾！他一边警惕地盯着黑衣人，一边迅速按下免提。
“林默！你给我的那个齿轮照片！我通过特殊权限接入警用数据库的微型物证分析仪了！上面的血迹…血迹里的纳米颗粒有活性！它们…它们在重组！投影出一个坐标！”苏瑾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震惊。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低头看向脚边那个沾血的齿轮，又看向自己手机屏幕上苏瑾可能正在操作的画面。
只见屏幕上，通过苏瑾实验室的微型投影仪，那些沾染在齿轮边缘血迹中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纳米颗粒，正在某种未知力量的作用下，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聚集、排列组合！它们闪烁着微弱的幽光，迅速在空中构建出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
影像的中心，是一座破败建筑的俯瞰图——斑驳的围墙，几栋低矮的老旧楼房，一个锈迹斑斑的、被扭曲成奇怪形状的铁架（仔细辨认，那扭曲的形状，竟像是一朵枯萎的向日葵！）——正是那家早己废弃多年的慈山福利院！而在福利院主楼的位置，一个刺目的红点如同心脏般不断闪烁！
慈山福利院！陈薇童年待过的地方！那个被烧毁的诊所儿童分部的前身！红点标注的位置…很可能就是“回声计划”早期实验的核心，或者下一个关键线索的所在！
“坐标是慈山福利院！主楼位置！”苏瑾的声音斩钉截铁。
就在全息坐标显现的瞬间，领头的黑衣人似乎也通过某种方式察觉到了什么（也许是通讯耳麦里的汇报），他发出一声冷哼，不再废话，抬手对着林默藏身的柱子就是连续几枪！同时打了一个手势。
“撤！”
三名黑衣人如同来时一样迅捷，没有丝毫恋战，转身就冲向侧门阴影，迅速消失在废墟深处。
林默靠在柱子上，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冷汗顺着额角流下。他看着脚边那个染血的、冰冷的金属齿轮，又看看手机屏幕上那不断闪烁的福利院坐标全息图。
恐惧？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混杂着愤怒和决绝的火焰！
他们烧掉了诊所，想抹去痕迹；他们派出杀手，想灭口；他们扔下这染血的齿轮，是赤裸裸的警告和蔑视！
但，他们也暴露了！暴露了下一个目标——慈山福利院！那个藏着陈薇噩梦、也藏着所有谜题最初根源的地方！
“陪葬？”林默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血腥味。他弯腰，强忍着恶心和愤怒，用镊子小心地夹起那个冰冷的、沾着人血的齿轮，装入证物袋。金属的冰冷透过手套传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该掀翻这棋盘了！”他对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也对着这片燃烧着罪恶余烬的废墟，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力量。警徽在口袋里微微发烫，金属边缘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刺痛的真实感。这不再是个人对真相的追寻，而是对一整个隐藏在黑暗中的、草菅人命的系统的宣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