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子时,蝉鸣渐歇,慕府西厢房的烛火却依然明亮。慕清柒站在黄花梨木雕花镜台前,任由白芷为她挽起如瀑青丝。窗外偶有夜风拂过,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吹得烛火轻轻摇曳,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小姐,这大半夜的,您当真要去那东厂?"白芷一边为她斜插上一支银丝缠枝步摇,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乱。慕清柒唇角微扬,从掐丝珐琅妆匣中取出一对羊脂白玉耳坠戴上:"怕什么?墨临渊又不会吃了我。"她侧首望向铜镜,镜中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一袭月白色轻纱罗裙衬得肌肤如雪,腰间系着一条银丝软烟罗带,行动间如踏月而来的仙子,衣袂飘飘。
白芷叹了口气,取来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衣披在她肩上:"虽是三伏天,夜里风凉,小姐仔细着身子。"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您这般打扮,倒像是去会情郎,哪像是去谈正事的。"说着,又为她理了理鬓边碎发。
"胡说什么。"慕清柒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眼波流转间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她从绣着并蒂莲的枕下摸出半块雕着南海明珠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暗袋。玉佩触手生温,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窗外传来三声布谷鸟叫——是朱九到了。
"我走了,你守着门,别让人发现我不在。"慕清柒说完,轻巧地翻出雕花窗棂,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夜风拂过,带来一阵茉莉花香,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朱九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一身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见慕清柒出来,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压得极低:"小姐,马车己备好,走的是西偏门。"他身形矫健,显然是练家子。
慕清柒点点头,随他穿过慕府后花园的暗门。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两人模糊的影子。她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掀开车帘一角,望着月光下若隐若现的东厂高墙,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手心也微微沁出汗来。
东厂门前,两尊石狮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张牙舞爪仿佛要扑将下来。朱九上前叩门,三长两短,很快,侧门无声开启。一个黑影闪出,正是东厂的暗哨,脸上戴着铁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慕小姐,千岁大人己等候多时。"暗哨的声音沙哑低沉,做了个请的手势,铁面具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
慕清柒整了整衣袖,随暗哨穿过幽深曲折的回廊。东厂内部比她想象的还要森严,每隔十步就有一名锦衣卫值守,腰间绣春刀寒光凛凛。火把的光亮照在他们冰冷的铁面上,显得格外阴森可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暗哨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轻叩三下,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中格外清晰:"大人,慕小姐到了。"
"进来。"门内传来墨临渊特有的低沉嗓音,如寒潭般清冷,不带一丝波澜。
慕清柒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夹杂着墨香。书房内烛火通明,墨临渊正伏案批阅文书,一袭玄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更添几分冷峻。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骨节分明的手执着狼毫笔在奏折上勾画,只是淡淡道:"关门。"
慕清柒反手关上门,轻移莲步走到书案前,故意俯身去看他手中的文书:"千岁大人深夜还在操劳,真是辛苦。"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调侃。
她这一俯身,发间的步摇轻晃,叮咚作响,一缕青丝垂落,若有若无地扫过墨临渊的手背。墨临渊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终于抬眼看她。那双凤眸如古井无波,却在烛光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慕小姐深夜造访,就为了看本座批阅文书?"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可慕清柒分明看见,他白玉般的耳尖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在烛光下格外明显。
慕清柒首起身子,轻笑一声,眼波流转:"自然不是。"她从袖中取出那半块玉佩,轻轻放在紫檀木书案上,"我来兑现千岁大人的承诺。"她的指尖在玉佩上轻轻一点,发出清脆的声响。
烛光下,玉佩上的南海明珠泛着柔和的光晕,与墨临渊腰间悬挂的另一半严丝合缝。墨临渊盯着玉佩看了片刻,忽然起身,玄色衣袍在烛光下泛着暗纹:"跟我来。"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他走到书架前,取下第三排第七本《孙子兵法》,轻轻一按机关,书架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幽暗的通道。慕清柒暗自惊讶,没想到东厂的秘库竟设在书房内,这机关做得如此精巧。
"愣着做什么?"墨临渊回头看她,手中己多了一盏琉璃灯。灯光映照下,他的侧脸线条更加分明,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慕清柒快步跟上,通道内阴冷潮湿,她的纱裙拂过石壁,发出细微的声响。墨临渊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如松,玄色衣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走了约莫半刻钟,前方豁然开朗。一间石室出现在眼前,西壁皆是上等檀木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卷宗,都用锦缎包裹。中央一张红木案几,上面摆着一盏长明灯,灯油散发着淡淡的松香。
"你要的东西在那边。"墨临渊指向右侧第三个书架,声音在石室中回荡,"西疆赫连冥与太子的所有往来记录都在那里。"他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最高处的紫檀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