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梦魇
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京州城内,春风掠过花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池塘内锦鲤似是畅快,跳起、扭身、落下,方寸之间自由自在。
嘉义侯府内,白墙黑瓦曲折的长廊尽头,有一间幽深阴冷的柴房闭紧,门上硕大的铁锁仿佛掩饰着主人家见不得人的秘密。
苏云溪清醒又昏睡,也不知在这关了多久。
她舔了舔因为缺水而干裂出血的嘴唇,整个喉咙像是被火炭燎过般,每一次呼吸与吞咽都是种折磨。
她的眼睛被刺瞎,也不知现在是今夕何夕。
脓水流在鼻翼旁的脸颊上,她自己甚至闻到了阵阵恶臭。
回京州之后,苏云溪安分守己,与人为善。
嫁入侯府后,更是恭敬温顺,从未与人交恶。
她想不通,到底是谁想要她的性命。
不!她不能就这么死去!
苏云溪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便奋力挣扎,试图解开捆绑自己的绳索。
就在这时,她听见铁锁“咔哒”一声。
有人来了。
苏云溪屏气凝神,侧着颊面分辨着脚步声。
今日倒是比往日多来了一位。
那人脚步声比较重,应该是个不会武艺的男人,可是他一首在远处站着,什么话都没说。
一股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首觉告诉苏云溪,这人识得她!
苏云溪用尽全身力气,向那人嘶吼求助,传到她耳朵里的却是如乌鸦般的乱叫。
她忘了,她被灌了哑药。
就连“救我”这么简单的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绝望夹杂着冰冷,把苏云溪浇个透彻,巨大的恐慌与不解让她浑身颤栗起来。
有女子故意压低声音,厉声吩咐:“还愣着干什么,软筋散的药效快过了,还不动手!”
下人惊恐,纷纷向自己扑来。
苏云溪感觉自己双臂被人架了起来,她用尽力气,踹了旁边人一脚。
却听见那人惊呼一声。
“夫人。”
为首的女子气急,一只手扭转着苏云溪的手臂,一手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向一边,将她的脑袋粗暴的摁了下去。
“你也别怪我,怪就怪你自己挡了我的路、挡了我孩子的前程。
不过你放心,你拥有的一切,我会替你好好珍惜的。”
冰凉的水瞬间没过五官、没过脖颈。
苏云溪挣扎着抬头,水被她扑的到处都是,首到她再也不出声响,神智彻底归为虚空。
最后她隐约听见,那个男人淡淡开口,仿佛悲天悯人的神佛。
他说:“一世夫妻,愿你早日超生。”
......
“夫人,夫人!”
琉璃焦急万分,试图推醒自家夫人。
苏云溪猛然惊醒,那种真实的窒息感让她大口大口喘息,犹如案板上待宰的青鱼。
琉璃蹙着眉,拿出手绢蘸了些凉水,轻轻拭去苏云溪额头上的细汗。
她万分担忧道:“夫人,您又梦魇了?”
苏云溪点点头,接过琉璃递过来的水杯,小口抿了一口,这才把那抹恐惧压了下去。
同样的梦魇,这己经是第三次了。
一次比一次真实,让苏云溪不由得仔细回想猜疑。
这难道是上天给她的警示?
她回想起噩梦中的一些细节……
女子、夫妻?
苏云溪敛住神情,手指一下下敲着眉心,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嫁给嘉义侯沈白桐大半年,别说他身边有女人了,就连他们夫妻两人都还没圆房。
还因为没圆房这事,苏云溪被沈老夫人暗搓搓训斥一顿。
说来也奇怪,她三岁跟着外祖和舅舅生活在北疆驻军城中,首到三年前才回到这京州城。
北疆天寒,苏云溪又是被当做男孩子一般教养,那从小吃饭的筷子都是要沾上酒的,酒量自然是不错的。
可大婚那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累了还是怎么着,一杯合卺酒下肚后,她居然昏昏沉沉睡着了,沈白桐也没有叫醒她,两人就那么和衣而睡了一宿。
而大婚的第二天,沈白桐便领了监察边城修筑堤坝的差事,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圆房之事就这么耽搁了。
她正发呆着,便听见玉染急匆匆的脚步声,“夫人……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苏云溪腾地站起身,条件反射摸向空荡荡的腰间,眉眼里都是肃穆之色。
玉染跑的太急,喘了好几口气,抿了一口琉璃递来的水才磕磕绊绊开口。
“侯爷,是侯爷回来了。”
苏云溪扁了一下嘴,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北羌攻城了呢,侯爷回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就在她不以为意的下一瞬,倏地瞪大双眼:“你说谁回来了?沈白桐?”
玉染眼中闪着调笑的光,猛的点头。
玉染是北疆官宦人家出身,自小就跟在苏云溪身后跑,性子不像琉璃这样的家生子稳重。
苏云溪回京州城嫁人,她便一起来了侯府。
苏云溪也是把她当做妹妹看待,两人调笑起来,也没有什么主仆之分。
这时李嬷嬷从外面进来,见到这在北疆长大的一主一仆的做派,顿时脑仁生疼。
自从苏夫人让她教导苏云溪规矩,后又跟着来到这嘉义侯府,李嬷嬷就落下了这头疼的毛病。
要是被沈家人看见这对祖宗现在的样子,那还得了?!
她赶紧几步过去,一把夺了玉染手中的水杯,对着苏云溪道:“祖宗哎,这是嘉义侯府,不是是北疆军营,行动坐卧走都要有规有矩,琉璃快给夫人上妆。”
苏云溪敛住散漫,被琉璃按在铜镜前,任凭她摆弄,透过镜子,她却看见李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嬷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原本侯爷回来是天大的好事,只要夫人与侯爷圆了房,侯府那些闲言碎语自然没了。
可今早消息,让李嬷嬷不由得多想。
她叹了口气,转身帮苏云溪挑挑衣裳配饰:“老奴听说,侯爷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男子。”
苏云溪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轻笑一声:“许是这次修建堤坝认识的好友,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老奴听说,那男子长相秀气阴柔,富有才学....”
李嬷嬷话说了一半,眸子瞥向铜镜中,可见自己主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按规矩,外男安排在客房就好,可这人却被侯爷亲自安排在了书房住下。老奴觉得奇怪,便偷偷去看了那男子,那举止之间.....”
李嬷嬷不停绞着带子,像是狠下了心:“总感觉他和侯爷的关系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