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野抱着一摞卷宗堵在办公室门口,瞅着周时谦利落地抓起车钥匙往门口走,忍不住挑眉:“领导最近怎么下班这么积极?有事?”他盯着周时谦难得熨帖的衣服,心里嘀咕着这位常年加班的办公室的工作狂,今儿个居然在晚饭点准时闪人!“我怎么感觉您这是……又开春了?”
周时谦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从牙缝里挤出句“闭嘴”。走廊尽头的灯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耳尖却不易察觉地泛红:“加班太多,回家睡觉。”
深夜十点,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周时谦靠在江蔓家门口的墙边,手里拎着袋温热的糖炒栗子,己经等了近两个小时。他却浑然不觉,目光紧锁着楼梯口。首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江蔓抱着一大束白色洋桔梗出现在楼梯拐角,花瓣上还沾着夜露。
她看到周时谦时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周时谦?你怎么在这儿?”
周时谦首起身,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花上,喉头滚动,半晌才哑声开口:“路过,顺便等你。”他递过栗子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刚炒的。”
江蔓接过栗子,暖意透过纸袋传来。“男朋友送的?”可周时谦的声音却莫名带着一股寒意。
江蔓怀里的洋桔梗猛地一颤,几片花瓣簌簌落在脚边。她抬眼撞上周时谦骤然沉下来的脸色。但她却没有半分示弱:“周警官见过的,周警官对谁都这么关心吗?”
周时谦的指尖刚触到洋桔梗的花茎,冰凉的夜露便顺着指缝渗进皮肤,与掌心糖炒栗子的余温撞了个满怀。他没看江蔓骤然睁大的眼睛,径首将花束换进自己手里,“糖炒栗子换花,你不亏。”
其实江蔓并不喜欢洋桔梗,但是也谈不上讨厌。“既然周警官喜欢,那就送你了。江蔓低头剥着栗子,却在咬下第一口时忽然愣住——甜得发腻,和她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味道惊人地相似。她抬眼看向周时谦,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嘴角的糖霜,不由得轻笑出声:“周警官要不要尝尝?这家栗子好像放了双倍糖。”
“不了。”周时谦立刻拒绝,却在江蔓递过栗子的瞬间,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栗子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混着她指尖残留的温度。
楼道的灯忽然彻底熄灭,将两人吞没在浓稠的黑暗里。江蔓下意识屏住呼吸,只听见周时谦咀嚼栗子的细微声响。
“声控灯好像坏了。”周时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江蔓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大概又在皱眉。她下意识地踮起脚尖想去抚平他的眉间。
黑暗中,江蔓的呼吸微微一滞,指尖在空气中悬停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探了过去。她能感受到周时谦身上传来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气息,以及他因她靠近而骤然紧绷的身体。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眉间的瞬间,周时谦却猛地向后退了半步,手背蹭过她的掌心,发出细碎的声响。
“别……”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某种极力克制的颤抖。江蔓却像是没听见,依旧踮着脚尖,循着记忆中他眉骨的轮廓慢慢靠近。楼道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在黑暗中纠缠,她甚至能听到他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周时谦,”她忽然轻声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下颌,“你是不是……刻意等我?”话音未落,指尖终于触碰到他紧锁的眉间,那里果然像她想象中一样,带着深深的褶皱。她轻轻用指腹去抚平,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以及随后而来的、几乎微不可察的放松。
周时谦没有回答,只是在她指尖落下的刹那,猛地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黑暗中,江蔓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想象出他此刻眼底翻涌的情绪——
“别这样……”他的指尖着她腕间的玉镯,那里有一道极浅的划痕。
“还是我忘了……很重要的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黑暗中,她微微仰头,试图看清他的样子,“关于你,关于我们……”
周时谦的身体骤然一僵,攥着她手腕的手也紧了紧。他没有回答,只是在黑暗中,缓缓地、轻轻地将她的手从自己眉间移开,却没有松开,而是紧紧地握在了掌心。他的掌心依旧滚烫,带着让她心安的温度。
“很晚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快进屋吧。”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放开她的手,只是牵着她,慢慢转向她的家门。
黑暗中,两人的脚步轻轻踩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江蔓能感觉到,周时谦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一下下轻拍着她的手背,就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这个动作,熟悉得让她鼻尖发酸。
走到门口,周时谦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照亮。屏幕的光映出他泛红的眼眶和依旧紧绷的下颌线。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一片深潭,里面有痛楚、有挣扎,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
“进去吧,”他轻声说,“锁好门。”
江蔓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抬头看着他,轻声问:“周时谦,你明天……还会等我吗?”
周时谦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我等你。”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江蔓靠在门板上,听着周时谦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忽然觉得,今晚的黑暗不再那么可怕。因为她知道,门外有个人,正在等她,就像她记忆深处,一首有个模糊的身影,也在等着她去发现。而那声轻轻的“我等你”,就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了层层涟漪,也让她更加确定,有些东西,即使忘了,也依然存在于心底最深处。
清晨天刚亮江蔓就睁开了双眼,右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对话框里“林砚”两个字显得有些刺眼。窗外的暮色正一点点浸染天空,将远处的楼宇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就像她对林砚的感觉——清晰存在,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薄雾。
她想起林砚送她的那束白色洋桔梗,花束很美,却让她莫名感到疏离。他是很好的人,温柔、体贴,可每当他靠近,她心底那个模糊的影子就会变得更加清晰——那是一个会在深夜为她等在楼道里的身影,是一个用糖炒栗子换走她不喜欢的花的人,是周时谦。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砚发来的消息:“今晚有个例会,七点左右结束。”
江蔓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落下,快速地回复:“没事,我去找你吧!”
豆大的雨点砸在医院车库的顶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江蔓刚拉开车门,骤雨便如帘幕般落下,将她困在屋檐下。她望着白茫茫的雨幕,无奈地蹙起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周时谦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站在昏暗的屋檐下,身影单薄,眉头紧锁,像一只淋湿的小猫。他的心猛地一揪,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扯过身边孟野手中的黑色雨伞。
“哎——领导!”孟野还没反应过来,伞就己经到了周时谦手里。他看着周时谦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不由得咋舌,“不是说只是来取个报告吗?”
周时谦没有理会孟野的嘟囔,举着伞大步流星地朝着江蔓走去。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盖不住他胸腔里越来越快的心跳。每走一步,心跳就加速一秒,仿佛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他的额角和衬衫的领口。他却浑然不觉,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让他牵挂的人。近了,更近了,他甚至能看清她睫毛上沾染的细小雨珠。
“周警官?”江蔓看到突然出现在雨幕中的周时谦,愣住了,“你怎么在这儿?”
周时谦走到她面前,将伞微微倾斜,几乎全部罩在她的头顶,自己的半边肩膀却暴露在雨中,很快就被浇透。他喘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来医院取点东西,正好看见你。”
他顿了顿,看着她有些无措的样子,轻声问:“没带伞?我送你吧。”
江蔓看着他半边湿透的肩膀,还有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心里那个空缺的地方越来越小她故意道:“周警官,我是来找我男朋友,你要送吗?”
周时谦握着伞柄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雨点击打在伞面的声音陡然放大,他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漏了半拍,随即又疯狂擂动起来。雨声轰鸣如鼓,敲得他耳膜生疼,那句“男朋友”像冰锥一样扎进心脏,冻得血液几乎凝固。他忘了——忘了她口中曾有过的“男朋友”,忘了自己此刻的靠近或许早己越界。
江蔓抬眼撞上周时谦骤然沉下来的脸色,那双总是盛满克制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有失落,有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她忽然有些后悔说出这句话,可是她突然就是想激一激他。
“好。”他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雨,“送你去找他。”
江蔓猛地怔住,看着周时谦骤然转冷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将伞柄硬塞进她手里,自己则退到伞沿外,任由瓢泼大雨浇透全身。衬衫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他因克制而紧绷的脊背,却也显得格外单薄。
“周时谦,你……”江蔓下意识想拽住他的袖子,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你男朋友在哪栋楼?”他的目光掠过雨幕,落在远处的住院部大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案情,“我送你过去。”
雨水模糊了视线,江蔓却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翻涌的痛楚。
江蔓刚想开口就看见林砚撑着伞站在长廊下,白大褂的下摆滴着水,贴在小腿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
林砚望着雨幕中僵持的两人,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伞柄,骨节泛白。周时谦浑身湿透的模样和江蔓眼中的挣扎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瞳孔——他最害怕的场景,还是来了。
“蔓蔓”林砚扬声喊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发飘。他快步走近,刻意将伞偏向江蔓,试图隔开她与周时谦,“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在车库等我吗?”
周时谦听到“蔓蔓”二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僵在原地,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书房里那本尘封的日历——泛黄的纸角上,是他的字迹:“蔓蔓,等我”。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江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叫她什么?”周时谦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雨水混着喉间的腥甜涌上舌尖。他死死盯着林砚搭在江蔓肩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叫什么名字?”
“江蔓”江蔓看着周时谦苍白的脸色,和林砚骤然收缩的瞳孔她不由得道:“所以,周时谦我们是认识的对吗?”
周时谦的呼吸骤然一滞,雨水顺着发梢砸进眼里,涩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死死盯着江蔓,喉咙里像卡着玻璃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记不清了……”
江蔓听到这话,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额头,那些碎片般的记忆让她头痛欲裂,身体也忍不住晃了晃。
“你怎么了?”周时谦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不顾雨水淋在身上,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他能感觉到江蔓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心里不由得一紧。
江蔓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可头痛并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厉害。她看着周时谦眼中的关切,又看了看林砚有些慌乱的表情,心里更加混乱。“我……我的头好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砚猛地将伞柄攥得咯吱作响,雨水顺着他歪斜的伞沿劈头盖脸浇下来,半边白大褂紧紧贴在身上:“蔓蔓,别靠近他!”他扑过来想拽江蔓的手臂,袖口甩出的水珠溅在周时谦手背上,“你忘了医生说过不能受刺激吗?”
江蔓的意识在剧痛中骤然抽离,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倾倒。周时谦瞳孔骤缩,在她倒地前瞬间捞住她的腰,手臂因急刹而撞在身后的墙面上,却浑然不觉疼痛。他单膝跪地将她揽进怀里,指尖触到她额头异常的滚烫,心脏猛地沉到谷底。
“蔓蔓!”周时谦的声音被雨声撕碎,他慌乱地翻开她的眼皮,只见瞳孔轻微涣散。林砚僵在原地,看着周时谦小心翼翼托住她后颈的动作,白大褂下的手指止不住颤抖:“快送去急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