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褪去后,古镇的夜被灯笼染成暧昧的绛红。酒吧藏在青石板巷的街角,木质招牌被岁月磨得发乌,"浮生"二字在风灯摇晃下忽明忽暗,檐角垂下的铜铃叮咚作响。
江蔓眉心微蹙,今天若不是她男朋友的生日她也不会出现在这嘈杂的地方,或者她今天也是来和他告别、分手。她要离开这里去开始她的新生活,既然选择了那就好好告个别,其实也不是非谁不可。
程然兴奋的朝着江蔓挥手,看见她今天认真工作那样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放鸽子了。“打你电话怎么没接。”
江蔓这才想起手机好像落在工作室了:“手机忘拿了。”
江蔓踩着石板路的裂缝走近,灯笼的绛红在她睫毛投下细碎阴影。程然递来的鸡尾酒泛着幽蓝荧光,冰块碰撞声混着隔壁桌骰子的哗啦响,刺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你今天穿得真好看。”程然的指尖擦过她手背,却被她不着痕迹避开。霓虹灯管在他镜片上折射出扭曲光斑,让那张熟悉的脸显得陌生又遥远。江蔓盯着杯口漂浮的柠檬片,忽然想起今天来的最终目的。
她起身拽住程然的手往外去,她认真且慢的说道:“程然你会离开古镇吗?”
他低头看着被拽住的手,语气里带着笃定的坦然:“不会。我的根扎在这儿,能往哪儿去?”
江蔓神情恍惚了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故乡从来不是地图上一个固定的坐标,而是刻在骨血里的牵绊,就像程然脚下的青石板路,走得再远,鞋底也沾着这里的泥土她不应该强求的。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被隔壁桌爆发的哄笑撕成碎片。古镇的夜风卷着河水腥气灌进巷口,檐角铜铃撞出凌乱的节奏。
江蔓松开他的手,后退半步,灯笼的绛红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在青石板上裂成两半。“我要离开这里!或许不会再回来。”
她的目光越过程然,落在远处河面上摇曳的河灯。
程然喉结剧烈滚动,目光死死锁住她颈间藤蔓吊坠。他突然上前半步,袖口扫翻桌上鸡尾酒,幽蓝液体在青石板蜿蜒成诡异纹路。他愤愤的道:“江蔓,你真无情!”
江蔓望着青石板上蜿蜒的幽蓝酒渍,像是看见两人纠缠的过往在夜色里被剖开。程然目光从震惊转为怨怼,如同锋利的冰棱,将她最后一丝犹豫也冻结成霜。夜风卷着河灯的微光掠过耳畔,远处戏台传来的唱腔断断续续,竟与记忆里师父哼唱的童谣莫名重叠。
她忽然想起初遇时程然温柔递来的那杯热茶,想起他在工作室楼下等她加班的无数个深夜。那些细碎的温暖此刻如同被揉碎的星子,刺痛着眼眶。指尖无意识着颈间吊坠,冰凉的金属触感提醒她别做无谓的解释。
"对不起。"江蔓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灯笼的绛红在程然脸上投下破碎的光影,他此刻的表情,竟让她想起幼时走散后,独自蜷缩在草堆时看见的,那轮被硝烟染成血色的月亮。原来有些告别,从一开始就写满了遗憾。
程然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破碎的哽咽,震得檐角铜铃跟着发颤。“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爱我,知道你会离开,因为你从来都不属于这个小镇”。程然的声音低得像呓语,眼睛蒙着层水雾,他突然伸手,却在触到她发梢时猛地收回,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抖,“可我总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江蔓望着程然颤抖的指尖,突然想起无数个清晨,这双手会握着冒着热气的豆浆在工作室楼下等她。那时他的眼睛总是亮着,像藏着整个银河,而此刻那片星光正随着他的笑容一同碎裂。风灯摇晃得更剧烈了,"浮生"二字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恍惚间竟与她记忆里某个战火纷飞的轮廓重叠。
"记得第一次约会吗?"程然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陈年旧物般的沙哑,"你盯着甜品店橱窗里的藤蔓蛋糕看了好久,后来我偷偷学做了三个月,却始终烤不出你眼里的那种光。"他的拇指无意识着掌心的老茧,那是为了给她打磨银镯留下的痕迹。
江蔓的睫毛剧烈颤动,泪水终于砸落。她想起那些被自己敷衍的生日,那些以加班为由推掉的约会,而程然永远只是笑着说"没关系"。此刻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窒息。远处河灯明灭,如同他们终将熄灭的曾经,在绛红的夜色里泛着微弱的余温她除了说对不起,再无其他。
“程然......”她终于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程然却抬手止住她的话,镜片后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倒映着河面上明灭的河灯。他转身时,灯笼的绛红在他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檐角铜铃又响了,混着远处戏台飘来的哀婉唱腔,将那句未说出口的“对不起”,永远地留在了这个潮湿的古镇夜晚。
梁执星望着江蔓通红的眼眶,指尖悬在半空又缓缓放下。夜风卷着酒渍的苦涩漫过青石板,远处河灯明明灭灭,映得她颈间吊坠泛着冷光。"舍不得?"话音刚落,就见江蔓猛地别过脸,睫毛剧烈颤动着抖落几滴碎钻般的泪。
"我从小就像块冰。"江蔓的声音裹着颤抖,像被风吹散的烛火,"所有人都嫌我冷,只有程然......"她顿住了,喉结艰难地滚动。记忆里那些被忽略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暴雨天他举着伞在工作室楼下站成雕塑,寒冬清晨他呵着白气送来温热的豆浆,甚至争吵后藏在门缝里的道歉小纸条——原来不是光未曾落在她身上,而是她始终背对太阳。
"他是盛夏的太阳,"江蔓攥紧吊坠,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可我连盛夏的影子都抓不住。"河面上突然炸开一串烟花,绛红的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与二十年前防空洞里的血色月光悄然重叠。
梁执星看着妹妹蜷缩的背影,终于明白这场告别,远比想象中更像剜心剔骨也许她需要更多时间来平复这段过往。
“我以为说出告别时我会很轻松,”她突然笑出声,带着破碎的呜咽,“我甚至以为自己内心可以毫无波动,可真正要告别时才发现他早就占据了我的整个青春……”话音未落,一滴滚烫的泪砸在青石板上,晕开幽蓝酒渍的纹路,恍若他们纠缠不清的过往。
梁执星伸手将她颤抖的肩膀搂进怀里,触到她后背剧烈的起伏。
原来有些离别,不是斩断藤蔓就能割舍——那根系在心上的情丝,早己在岁月里盘根错节,每一次抽离都带着血肉模糊的疼。
可人总要学会割舍学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