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放肆!”
两名铁塔般的卫士瞬间反应过来,腰间的环首刀“呛啷”出鞘半寸,森然的寒光映着苏衍那张苍白却决绝的脸。
其中一名卫士踏前一步,巨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苏衍完全笼罩。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己经伸了过来,准备像拎小鸡一样把苏衍拖走。
“哪里来的疯子!竟敢在中军帐外咆哮!拖下去,杖毙!”
死亡的威胁,如此真实地扑面而来。
但苏衍不能退!
苏衍赌的就是这一线生机!赌的就是刚才那一声叹息!
曹操,这位盖世枭雄,此刻正被一个难题所困扰。而苏衍的出现,就是要成为解决这个难题的唯一答案!
在那只大手即将抓住苏衍衣领的瞬间,苏衍用尽全身力气,再次高喊,声音嘶哑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江风:
“小人一策,可解水师之疾,可安士卒之心,可助丞相踏平江东!”
“若因小人一言未达天听,而致大业有损,此罪,二位将军担待得起吗?!”
最后一句,苏衍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只伸到一半的大手,猛然僵在了半空中。
两名卫士的脸上,同时闪过一丝惊疑与犹豫。
他们是曹操的亲卫,自然知道,此刻大营中最让丞相头疼的是什么。
水师之疾!
士卒之心!
这八个字,就像两把精准的锤子,狠狠砸在了他们最敏感的神经上!
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一个疯子,但绝不敢耽误一件可能关系到整个战局的大事!
万一……
万一这家伙说的是真的呢?
这个责任,他们担不起!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从苏衍身后猛地炸响。
“苏衍?!你好大的狗胆!”
苏衍心中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衍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苏衍的顶头上司,负责管理文书簿册的陈主簿。
一个年近西十,身材干瘦,留着山羊胡,一双三角眼总是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家伙。
此刻,他正快步冲来,那张干瘪的脸上写满了惊怒与恐慌。
他冲到苏衍面前,二话不说,抬脚就朝苏衍背上狠狠踹来!
“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来这里撒野?还不快给苏衍滚回去!”
苏衍硬生生挨了这一脚,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但苏衍依然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苏衍知道,一旦被他拖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主簿见苏衍竟敢不听他的,更是气急败坏。他一把抓住苏衍的胳膊,试图将苏衍拽起来,同时对那两名卫士谄媚地笑道:
“二位将军,实在是对不住!这是苏衍帐下的一个计吏,许是染了时疫,脑子烧糊涂了,在这里胡言乱语。苏衍这就把他带走,绝不叨扰丞相!”
他一边说,一边死命地拉扯苏衍,那眼神里的怨毒,恨不得将苏衍生吞活剥。
他怕了。
怕苏衍这个小小的计吏,冲撞了贵人,连累到他这个主簿。
苏衍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冰寒。
这就是乱世,人命如草芥。你的上司,可以因为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就断送你的性命。
“陈主簿。”
苏衍甩开他的手,声音不大,却异常平静。
“苏衍脑子清醒得很。苏衍所献之策,事关八十三万大军的生死存亡。你若拦苏衍,就是与八十三万将士为敌,就是阻碍丞相一统天下的大业!”
苏衍一字一句,将一顶天大的帽子,狠狠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你……”
陈主簿的三角眼瞬间瞪得滚圆,指着苏衍的手指都在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层官吏,平日里欺下媚上,作威作福还行,何曾被人当面顶撞过?更何况是被扣上如此骇人的罪名!
“你……你血口喷人!你个黄口小儿,懂什么军国大事!”他气急败坏地吼道,“来人!把他给苏衍绑了,堵上他的嘴!”
他身后的两个亲随立刻就要上前。
苏衍心中冷笑。
比声音大吗?
苏衍猛地吸足一口气,将丹田里所有的力量都爆发出来,朝着那厚重的帐帘,发出了石破天惊的第三声呐喊:
“小人苏衍,愿以项上人头作保!若此策无用,甘愿受五马分尸之刑!”
“若此策有用,只求……只求丞相能给北方儿郎们,一条生路啊!!”
最后一句,苏衍带上了哭腔,充满了悲怆与孤勇!
苏衍是穿越者,苏衍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八十三万大军,最终的结局是何等凄惨!苏衍的呐喊,一半是演戏,一半,却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
这一声,彻底镇住了所有人。
陈主簿和他那两个准备动手的亲随,都呆立当场。
那两名杀气腾腾的卫士,握着刀柄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整个中军大帐外,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衍这个跪在地上的小小计吏身上。
就在这时。
那厚重的帐帘,被一只手从里面缓缓掀开了。
一个身影,从帐内走了出来。
来人并非曹操,而是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留着长髯的中年文士。他身着一袭素色长袍,气质沉静如水,与周围金戈铁马的肃杀氛围格格不入,但只需一眼,便知此人绝非凡品。
苏衍认得他!
荀攸,荀公达!曹操帐下最重要的谋主之一,被誉为“谋主”的顶级智囊!
荀攸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惊慌失措的陈主簿,扫过神情紧张的卫士,最后,落在了苏衍的身上。
他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你叫苏衍?”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小人苏衍。”苏衍立刻俯首,恭敬回答。
“你说,你有破敌之策?”
“是。”
“你可知,在苏衍大帐之外,妄言军机,是何罪过?”
“小人知罪,”苏衍抬起头,首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但小人更知,知情不报,坐视大军陷入危局,更是万死难辞其咎之罪!”
荀攸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
一旁的陈主簿见状,连忙又凑了上来,对着荀攸深深一揖,惶恐道:“荀令君!此子狂悖,妖言惑众,切不可信啊!下官这就将他……”
“退下。”
荀攸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陈主簿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难看。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只能悻悻地退到一旁,用怨毒的目光死死地剜着苏衍。
荀攸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继续对苏衍问道:
“你说,你能解水师之疾?”
“是。”
“如何解?”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苏衍心中狂喜,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苏衍知道,这是最后的考验,说错一个字,前功尽弃!
苏衍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回令君,解疾之法,不在医,而在‘船’。”
“病根,是士卒不习水战,颠簸晕眩,致百病丛生。”
“解法,便是让这江上之船,变成陆上之舟。让这滔滔长江,变成一片坦途!”
苏衍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荀攸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动容的神色!
让船如履平地?
这是何等大胆,何等匪夷所思的想法!
他定定地看了苏衍足足三息,仿佛要将苏衍整个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最终,他转过身,对着帐帘微微躬身。
“丞相,此人所言,颇为新奇,或可一听。”
帐内,沉默了片刻。
随后,那个苏衍只在影视剧中听过的,雄浑而威严的声音,终于响起:
“让他,进来。”
短短西个字,却如同天宪。
荀攸侧过身,对苏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陈主簿那副见了鬼一般的、难以置信的表情中,在两名卫士震惊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
苏衍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破旧却干净的吏服,从冰冷的地面上,缓缓站起身。
苏衍的脚,终于踏入了这间即将决定天下命运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