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梅雨季来了。祁寒蹲在岗厦村出租屋的窗边，看着雨水顺着生锈的防盗网蜿蜒而下，在水泥窗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他的膝盖上放着昨天从华强北二手市场淘来的ThinkPad，正在重装系统。
"祁寒，能帮我个忙吗？"林小雨敲了敲敞开的房门，手里捧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她今天休息，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扎成丸子头。
"张奶奶的电脑又坏了？"祁寒接过那台贴满卡通贴纸的笔记本，闻到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张奶奶住在一楼，是岗厦村的老住户，电脑里存着去世老伴的照片和年轻时写的诗。
林小雨点点头："她说开机就蓝屏，照片还没备份。"
祁寒插入准备好的U盘，启动PE系统。这种老旧机型的问题通常很简单——硬盘坏道或者内存条松动。但张奶奶的电脑情况更复杂，主板电容有轻微鼓包，需要小心处理。
"可能要久一点。"祁寒说，"你去忙你的吧。"
林小雨没走，反而在床边坐下："我陪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分给祁寒一半，"今天不去华强北？"
"周师傅回乡下了，店休三天。"祁寒小心翼翼地拆开笔记本后盖。自从上个月在华强北帮周师傅修复了几块专业数据恢复设备都搞不定的硬盘后，他的日薪涨到了三百，还包晚餐。
窗外的雨声渐密，房间里只有祁寒拆装螺丝的细微声响和林小雨嗑瓜子的声音。这种安静让祁寒想起小时候和爷爷一起修收音机的午后。那时还没有双相障碍的诊断，没有高考失利的阴影，只有拆解机械的好奇和解决问题的满足。
"好了。"半小时后，祁寒成功进入系统，将张奶奶的照片文件夹备份到移动硬盘，"主板还能撑半年，最好劝她换台新的。"
"你跟她说不就好了。"林小雨凑过来看屏幕，发丝擦过祁寒的脸颊，带着洗发水的柠檬香气，"她现在可相信你了，整天跟邻居夸'小雨带来的小伙子真有本事'。"
祁寒的耳根发热。自从上个月帮整栋楼优化了网络，他在岗厦村的人缘意外地好。501的阿婆经常送来自制的糯米糕，302的小陈甚至提出合租到期后继续做室友。
"我...不太会跟老人说话。"祁寒合上电脑，突然注意到林小雨眼下的淡青色，"你昨晚又熬夜了？"
林小雨揉了揉眼睛："帮你整理面试资料啊。蓝海科技那个岗位要求熟悉Linux内核，我找了点学习资料。"她指向祁寒的书桌，那里整齐地放着几份打印文件和一本二手《UNIX环境高级编程》。
祁寒愣住了。昨晚他接了个紧急的数据恢复工作，凌晨两点才回来，倒头就睡，完全没注意到林小雨在做什么。
"其实不用..."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林小雨的眼神让他想起高考前夜，母亲偷偷放在他书包里的护身符——那种不求回报的关心。
"我去买早餐。"祁寒突然站起来，"你想吃什么？"
"豆沙包！"林小雨眼睛一亮，"路口那家，要刚出锅的。"
雨己经停了，清晨的岗厦村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早餐摊的油烟味。祁寒排队买了西个豆沙包，又加了两杯豆浆。回去的路上，他经过深圳大学继续教育学院的宣传栏，驻足看了几分钟。
回到出租屋，林小雨己经梳洗完毕，正在整理床铺。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明亮的界线。
"趁热吃。"祁寒递过早餐，顺手把一张宣传单放在桌上。
林小雨咬了一口豆沙包，拿起宣传单："深圳大学网络安全教育？你想报这个？"
祁寒低头喝豆浆，避开她惊喜的目光："只是看看。"
"学费一年八千，周末上课，不影响工作..."林小雨快速浏览着内容，"还有奖学金！这个太适合你了！"
"高中文凭也能报，但需要加试。"祁寒说，"我查了考试范围，都是基础编程和网络知识。"
"你肯定没问题！"林小雨的眼睛闪闪发亮，嘴角还沾着一点豆沙馅，"什么时候报名？"
祁寒伸手擦掉她嘴角的豆沙，动作自然得让他自己都惊讶："下个月。不过..."他顿了顿，"蓝海科技的面试在下周三。"
"双管齐下！"林小雨挥舞着豆沙包，"学历工作两不误！"
看着林小雨兴奋的样子，祁寒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自从来到深圳，这个女孩就像一束阳光，固执地照进他自我封闭的世界。他想起上周数据恢复的那单活，客户是位寻找亡夫遗作的作家，当看到那些被病毒加密的文字重见天日时，她哭得像个孩子。那一刻，祁寒第一次感到，技术不仅能带来征服的，还能连接人心。
"对了，"林小雨从床头柜拿出一张名片，"昨天公司年会上认识的，启明科技技术总监，听说你擅长渗透测试，想约你聊聊。"
祁寒接过名片，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怎么跟他说的我？"
"就说我室友是黑客大神呗。"林小雨狡黠地眨眨眼，"不过没说你入侵过学校服务器那段。"
祁寒捏着名片，思绪飘回高三那个深夜，他黑进校园网发现异常数据流的时刻。那时的他追求的是技术的刺激和证明自己的，而现在...
"谢谢。"他把名片和深大的宣传单放在一起，"我会准备的。"
吃完早餐，祁寒送电脑回给张奶奶。老人拉着他的手说了二十分钟家常，硬塞给他一罐自制腌菜。回屋时，林小雨己经出门去超市了，桌上留了张字条："买火锅食材，晚上庆祝！"
祁寒微笑着打开电脑，登录深圳大学继续教育学院的报名系统。填表时，他在"曾用名"一栏犹豫了一下，最终输入了"蓝鲸"——那个在网络世界代表他的ID。
下午三点，祁寒接到周师傅的电话，说有个急单，某公司服务器崩溃，愿意出高价恢复数据。他本想推辞，但听到报价后改变了主意——正好凑够深大第一年的学费。
工作持续到深夜。当祁寒回到家时，发现林小雨趴在餐桌上睡着了，旁边是准备好的火锅食材和一个小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加油"。
祁寒轻手轻脚地拿出毛毯给她盖上，然后坐在对面打开笔记本。屏幕的光映在林小雨熟睡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突然想起今天恢复数据时看到的一句话："人生最幸运的，是在迷路时遇见提着灯等你的人。"
窗外，深圳的灯火依旧璀璨。祁寒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撰写蓝海科技的面试材料。这一次，他不打算伪装成任何人，只想做真实的自己——一个热爱技术，正在学习与疾病共处，渴望成长的年轻人。
文档的第一行，他郑重地打上自己的名字：
"祁寒，网络安全工程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