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像某种摩尔斯电码。祁寒蜷缩在零的安全屋角落，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三天了，他像条丧家犬一样躲在这里，追踪那个毁了他生活的"Alex"留下的数字足迹。
零推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速溶咖啡。"喝了，"她命令道，"你看起来像被DDoS攻击的服务器。"
祁寒机械地接过，塑料杯的温热传递到指尖。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和嘴里残留的碳酸锂药片的味道混在一起。自从被星辰科技停职，他就开始不规律服药——有时一天三片，有时整整两天一片不吃。双相障碍像头蛰伏的野兽，在他混乱的大脑中伺机而动。
"有进展吗？"零盘腿坐在地毯上，灰蓝色短发乱得像鸟窝。
祁寒摇头。Alex的踪迹像幽灵一样难以捕捉，每次他以为找到了线索，就会撞上一堵精心设计的数字防火墙。这手法太专业了，远超过普通商业间谍的水平。
"别急，"零嚼着口香糖，"每个系统都有漏洞，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祁寒苦笑。他最缺的就是时间。每过去一小时，林小雨在上海的新生活就多扎根一分；星辰科技对他的指控就更像事实；"蓝鲸"这个ID在黑客圈的声誉就多腐烂一寸。
电脑突然弹出新邮件提醒。祁寒条件反射地点开——是深圳大学继续教育学院的补考通知。《计算机网络》安排在三天后，同一时间还有星辰科技的听证会。
"操。"他低声咒骂。
零凑过来看了一眼："选哪个？"
"有区别吗？"祁寒合上笔记本，"反正都是死路。"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安全屋在七楼，俯瞰深圳灯火璀璨的夜景。某个方向，是星辰科技的大楼；更远处，是林小雨可能正在加班的上海。世界照常运转，只有他被卡在这个时间裂缝里，动弹不得。
零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吹了个口哨："有意思...你得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个加密论坛的截图，标题赫然写着《警惕"蓝鲸"——商业间谍的新马甲》。帖子详细描述了"蓝鲸"如何利用黑客身份渗透多家公司，窃取商业机密。最致命的是，里面附上了祁寒的真实姓名和照片。
祁寒的手开始发抖。这不是简单的职业污蔑，这是要彻底摧毁他。评论区的言论越来越恶毒：
"听说他有精神病？"
"难怪行为这么极端"
"这种人就该被行业永久拉黑"
"冷静，"零拿走手机，"明显是有人故意搞你。"
但祁寒己经听不进去了。血液在耳膜里轰隆作响，视线边缘泛起黑斑。七年了，"蓝鲸"这个ID是他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是他混乱人生中少有的恒定坐标。现在连这最后的立足之地都被污染了。
"我需要空气。"他抓起外套冲出门，零的喊声被甩在身后。
深圳的夜晚闷热潮湿。祁寒漫无目的地走着，首到双腿发软。便利店的白光刺得眼睛发痛，他买了瓶最便宜的白酒和一把美工刀。收银员困倦地扫码，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公园长椅上，祁寒灌了一大口酒。酒精烧灼喉咙的感觉像种惩罚——对他天真、愚蠢、轻信的惩罚。他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登录了许久不用的云相册。
林小雨的照片跳出来。最后一张是她在上海办公室的自拍，穿着新买的职业套装，背后是陆家嘴的摩天大楼。她笑得那么明亮，那么自由，仿佛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
重担。祁寒的手指抚过屏幕。是啊，她终于摆脱了他这个负担——一个情绪不稳定、事业失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累赘。
美工刀在路灯下泛着冷光。祁寒推出刀片，不锈钢边缘如此锋利，只需要在手腕上轻轻一划，所有的痛苦、耻辱、自我厌恶都会随着血液流走。没有他，林小雨会过得更好；没有他，世界不会缺少任何东西。
手机突然震动。是零的消息："不管你在想什么，记住——自杀是永久删除，没有恢复选项。"
祁寒盯着那条消息，突然想起父亲得知他高考失败时说的话："你连最基本的事都做不好，活着还有什么用？"当时他以为那是世界上最伤人的话，现在才明白，更痛的是你自己也开始相信它。
雨又下了起来。祁寒呆坐在长椅上，任由雨水打湿全身。酒瓶倒了，透明的液体混入积水；美工刀从指间滑落，消失在草丛里。他像个被拔掉电源的机器，突然失去了所有行动力。
不知过了多久，祁寒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安全屋。零不在，桌上留了张便条："去拿点东西，很快回来。别做傻事。"
浴室镜子里的人陌生得可怕：眼窝深陷，胡茬凌乱，嘴角下垂。祁寒打开水龙头，冷水冲在脸上，却洗不掉那种深入骨髓的肮脏感。他脱下衣服，站在淋浴下，让冰冷的水流冲刷身体。
"我根本不存在。"他对镜中的影子说。蓝鲸死了，祁寒也快死了，剩下的只是一具空壳。
走出浴室，祁寒发现零的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份刚收到的邮件，发件人赫然是林小雨。主题行像一记重拳击中胸口："证明祁寒清白的证据"。
祁寒全身发抖，手指悬在触摸板上方。点开？还是不点？如果这又是一次虚假的希望呢？如果证明了他的清白，林小雨就会回来吗？更重要的是——他还配得上那份清白吗？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安全屋的门开了。零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林小雨的同事张敏，手里拿着个U盘。
"嘿，"零咧嘴一笑，露出虎牙，"看来好戏才刚开始。"
祁寒站在原地，水珠从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水洼。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那个U盘里有什么？救赎？还是更深的绝望？而此刻，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