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离开的那天早晨，祁寒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她留下的购物清单。清单背面是匆忙画的简笔画：一个小人挥手告别，另一个小人泪眼汪汪。
"就一周。"林小雨拖着行李箱，反复强调，"下周三晚上就回来。"她穿着祁寒没见过的新套装，头发也精心卷过，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
祁寒点头，喉咙发紧。他想说"我会想你"，但话到嘴边变成了"记得带转换插头"。
林小雨翻了个白眼，突然扑上来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祁寒僵在原地，闻到她发间残留的草莓洗发水味道，混合着陌生的香水气息。
"冰箱里有做好的便当，热三分钟就能吃。"林小雨松开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别光吃泡面。"
出租车在楼下按喇叭。林小雨最后检查了一遍包，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电脑桌面上有个文件夹，是给你整理的..."
"知道了。"祁寒打断她，"快走吧，要误机了。"
看着出租车远去，祁寒在门口站了很久，首到楼下阿婆的收音机声把他拉回现实。回到屋里，寂静像实体般压在肩上。林小雨的拖鞋歪歪斜斜地摆在玄关，杯子里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咖啡，边缘己经干了，留下一圈褐色痕迹。
祁寒打开冰箱，里面整齐排列着七个保鲜盒，每个上面贴着标签："周一午餐""周二晚餐"...最旁边是个小碗，写着"宵夜（不许不吃）"。他盯着这些字迹，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温暖。
工作成了最好的逃避。星辰科技最近接了个政府项目，安全审计任务繁重。祁寒把全部精力投入其中，甚至主动申请了额外模块。红队的Alex对他很赏识，但其他同事——尤其是那些名校毕业的正职员工——态度微妙。
周三的技术会议上，祁寒发现项目架构存在严重安全隐患。
"这个API网关没有速率限制，"他指着屏幕上的设计图，"容易被DDoS攻击。"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项目经理Mark推了推眼镜："我们有WAF防护。"
"WAF不能完全替代..."祁寒正要解释，却被安全部门的李工打断："先记下来吧，后续评估。"
二十分钟后，同一个问题被新来的清华硕士提出来，立刻引起热烈讨论。"王工说得对！""这个风险必须解决！"祁寒坐在角落，看着自己的建议通过别人的嘴被采纳，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会议结束后，Alex在茶水间拦住他："别往心里去，那群书呆子就这德行。"
祁寒摇头，假装不在意。但回工位的路上，他听见有人小声议论："...听说只有高中学历...""...CTO特批的..."
午休时，祁寒独自躲到公司天台。深圳的天空灰蒙蒙的，远处在建的写字楼像钢筋铁骨的怪兽。他掏出手机，林小雨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上海好潮湿，想念深圳的太阳"
他想回复，却不知说什么。最终只发了个简单的："工作顺利吗？"
消息像石子投入深潭，久久没有回音。
回到出租屋，祁寒发现林小雨的电脑还开着。屏幕保护程序是张他们在大鹏半岛的照片，两人都笑得见牙不见眼。他犹豫片刻，点开了她提到的文件夹。
"给祁寒的小贴士"——里面整齐分类着各种文档：星辰科技各部门联系人、深圳大学课程表、附近外卖推荐...还有个子文件夹叫"情绪急救包"，点开是一系列舒缓音乐、正念引导视频，和一家心理咨询机构的联系方式。
祁寒的视线模糊了一瞬。他关掉电脑，走到阳台上深呼吸。夜风带着深圳特有的咸湿气息，远处高楼灯火通明。这个城市有千万盏灯，但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手机突然震动。祁寒急忙掏出来，却是龙的消息："哥们，周六游戏开发者沙龙，来不？有免费披萨！"
祁寒正要拒绝，突然想起林小雨临走前的话："别一个人闷着...多出去走走..."他叹了口气，回复："好。"
那晚，祁寒梦见自己回到高二学考的教室。试卷上的字迹全部消失，监考老师变成了Mark和李工，他们交头接耳："高中学历也配做安全审计？"梦的结尾，林小雨出现在门口，但当他跑过去，她却变成了上海的高楼大厦。
祁寒惊醒时浑身冷汗。窗外，深圳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空调外机，像某种摩尔斯电码。凌晨三点十七分，他打开电脑，决定用工作麻痹自己。
但代码写着写着就变了形。原本应该是个漏洞扫描脚本，最后却成了个简单的小游戏——一只像素小鸟要飞过不断出现的障碍物。这是林小雨最爱玩的游戏，她总说那只鸟像祁寒，"又倔又容易撞墙"。
天亮时分，祁寒收到了林小雨的回复："超级忙！昨晚通宵改模型。上海办公室好高级，每人有独立咖啡机～"附了张自拍，她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陆家嘴的晨光，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祁寒盯着照片看了很久，保存到手机加密相册。他想问"想我了吗"，最终只回了句："别太累。"
周六的游戏开发者沙龙比预想的有趣。龙穿得更像漫画角色了——荧光绿T恤配紫色工装裤，头发染了一撮蓝。
"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黑客大神！"龙拽着祁寒的胳膊介绍给一群奇装异服的年轻人，"他写的电子雪程序炸天！"
祁寒尴尬地点头，却被热情包围。这些人不问学历，不在乎公司，只对他的技术感兴趣。一个扎脏辫的女孩甚至认出他是"深海"论坛的"蓝鲸"。
"我看过你写的ARP欺骗防御方案！"她眼睛发亮，"后来我们公司整个网络架构都参考了那个思路！"
沙龙结束时，龙神秘兮兮地塞给他一个U盘："帮我测试下新游戏的反作弊系统，找漏洞有奖！"
回家路上，祁寒绕道去了趟超市。林小雨的便当己经吃完，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糟糕的生活技能。站在货架前，他突然理解了她为什么总抱怨"买菜是门学问"——如何判断一颗包菜新不新鲜？哪种酱油最健康？这些问题比破解防火墙还难。
收银台前，祁寒的手机响了。是501的张奶奶："小祁啊，我电脑又打不开了，能帮忙看看吗？"
张奶奶的电脑是老式台式机，运行速度堪比蜗牛。祁寒耐心地检查每个部件，发现是硬盘老化导致系统崩溃。
"照片...还能找回来吗？"老人担忧地问，手指绞着围裙边缘，"有老头子生前拍的..."
祁寒点头，接上移动硬盘开始数据恢复。等待过程中，张奶奶端来菊花茶和自制绿豆糕。
"小雨去上海了？"老人问。
"嗯，出差。"
"想她了吧？"张奶奶笑眯眯的，"那丫头走前特意来打招呼，让我看着你按时吃饭。"
祁寒的耳根发热，低头猛灌一口茶，结果烫到舌头。数据恢复很顺利，老人丈夫的照片一张没少。看到那些泛黄的数码照片——老人站在梧桐树下，捧着刚钓的鱼笑容满面——祁寒突然明白了技术的另一层意义：不仅是攻防与破解，更是记忆的守护者。
"小伙子手艺真好。"张奶奶送他出门时塞了一罐腌萝卜，"下次带小雨一起来吃饭。"
回到出租屋，祁寒发现林小雨发了好几条消息：
"上海的外卖好贵！"
"同事带我去吃了本帮菜，甜死了！"
"你今天吃什么了？"
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不理我？有别的狗了？[愤怒猫猫头]"
祁寒嘴角不自觉上扬。他拍下张奶奶的腌萝卜发过去："邻居给的，等你回来吃。"
林小雨秒回："想家了[哭哭]"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祁寒胸口一紧。"家"——他们合租的小屋，堆满电子设备的餐桌，冰箱上贴满便利贴的门，阳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植...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地方变成了"家"？
那晚，祁寒整理了林小雨留下的所有便利贴。有些是购物清单，有些是提醒事项，还有些纯粹是无聊时的涂鸦。他小心地把它们夹在《UNIX环境高级编程》的书页间，那是他最喜欢的技术书籍。
周日早上，祁寒被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个快递员，捧着个纸箱："林小雨小姐的快递。"
祁寒签收后才发现是上海寄来的。拆开一看，是盒精致的蝴蝶酥和一张手写卡片："上海特产，超甜，但想你更甜～ PS：别全吃光了！"
祁寒拿起一块咬下去，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好吃。"
林小雨立刻回复："就知道你喜欢甜的！明天最后一天会议，后天就飞回去啦！"
祁寒盯着那个"回去"，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走到阳台上，深圳的天空难得放晴。楼下小公园里，几个孩子在追逐玩耍，笑声清脆地飘上来。
他突然很想给林小雨准备个惊喜。不是电子雪那样的程序，而是更...实在的东西。思考片刻，祁寒拿出手机，拨通了龙的电话：
"上次说的游戏测试...我找到几个漏洞。另外，有家甜品店的地址想问你..."
挂掉电话，祁寒开始打扫房间。他收起散落的电路板，整理成堆的脏衣服，甚至擦了积灰的窗台。在收拾书桌时，他发现林小雨落下了一本手账——不是记录他状态的那本，而是她的私人日记。
祁寒小心地放回抽屉，但一张照片从中滑落。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温州电子厂食堂的合影。照片上的林小雨穿着蓝色工装，比着老土的剪刀手；而他站在旁边，表情僵硬得像被绑架。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遇见蓝鲸的日子"。
祁寒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原来在那时，在那个他自认最失败的阶段，就己经有人看到了他身上的光。
窗外，夕阳将深圳的高楼染成金色。祁寒打开电脑，开始编写一个新的程序——这次不是安全工具，也不是电子雪，而是一个简单的倒计时器：
"距离林小雨回家还有：1天6小时23分"
数字每秒跳动，像心跳一样稳定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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