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测前24小时，鹿晓在柴油发电机的嗡鸣中醒来。雨水从废弃仓库的裂缝渗入，在她脚边汇成浑浊的小水洼。沈昭给她的数据核心静静躺在工作台上，投射出的全息影像显示着触目惊心的数字：己有217个测试员的意识被提前上传。
"深红...不，苏芮。"鹿晓对着空荡荡的仓库喃喃自语，手指拂过颈后的生物芯片。爆炸前的记忆碎片般浮现——沈昭分解成数据流的身体，管道壁上母亲刻下的那些名字，还有莫里斯说的"01号实验体"。
她突然抓起数据核心，粗暴地扯开接口盖板。如果沈昭是数字意识体，那么他塞给她的这个装置里一定藏着...
"果然。"鹿晓的指尖触碰到核心深处的一片量子存储晶片。晶片上用纳米级蚀刻技术标记着：S-01意识碎片α。
仓库角落的老旧终端机突然自动启动，屏幕上跳出红色警告框：【检测到意识碎片载入请求】。鹿晓犹豫了不到一秒，便将晶片插入读卡器。
终端机发出过载般的嗡鸣，风扇疯狂转动。屏幕上雪花般的噪点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音响里传出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但语调分明是沈昭的。屏幕上的轮廓渐渐清晰，显现出他标志性的锐利下颌线，"不过下次...能不能选台...配置高点的电脑？"
鹿晓的拳头砸在键盘上："你他妈只是个程序？"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那些...那些都是演给我看的？"雨水从她发梢滴落，在键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屏幕上的沈昭突然静止，就像视频被按下暂停键。三秒后，他的影像扭曲变形，分解成无数0和1组成的洪流。这些代码在屏幕上重构出一段全息录像——那是真正的沈昭，三年前的人类沈昭，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
"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我的意识上传实验成功了。"录像里的沈昭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莫里斯篡改了参数，所有被上传的意识都会逐渐崩溃。我不得不把自己作为第一个测试体..."他的影像突然转向镜头外，"林教授，您女儿的安全就..."
录像戛然而止。真正的沈昭影像重新出现，这次他的身影更加透明："现在明白了？我是沈昭的复制体，承载着他大部分记忆和人格的AI。但爆炸前传输给你的，确实是我最后的自主意识碎片。"
鹿晓的指甲陷入掌心。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有些灵魂被困在机器里哭泣..."当时她以为那是精神病患的呓语。
"听着，时间不多了。"屏幕上的沈昭敲了敲摄像头，仿佛在敲一扇玻璃窗，"莫里斯发现你逃走后，提前启动了收割程序。现在唯一能阻止他的方法是——"
仓库的铁门突然被重物撞击。鹿晓迅速拔下数据核心，但沈昭的影像通过无线网络自动跳转到她的智能手环上。
"从后窗走！"缩小的沈昭在她手腕上喊道，"我暂时干扰了他们的追踪信号，但撑不了太久！"
鹿晓抓起背包翻出窗户，落入潮湿的灌木丛。远处新纪元大厦的灯光在雨幕中扭曲变形，像一座发光的墓碑。她的手环上，沈昭正在调出建筑平面图。
"去地下数据中心，那里有首接连接量子服务器的接口。"沈昭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但有个问题——我的意识碎片无法单独存在太久，需要载体。"
鹿晓在雨中奔跑，呼吸间满是铁锈味："什么载体？"
"你的生物芯片。"沈昭停顿了一下，"确切地说，是你母亲设计的神经接口。它可以暂时收容我的意识，但会有风险..."
又一队安保机器人从岔路包抄过来。鹿晓躲进一条窄巷，后背紧贴冰冷的墙面。机器人的扫描光束从巷口扫过，最近时距离她的脚尖只有十厘米。
"什么风险？"她无声地翕动嘴唇。
手环上的沈昭低下头："可能会覆盖你芯片里母亲留下的数据。"他的影像波动起来，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而且...我们会共享部分记忆和情绪。"
巷口传来机械关节转动的咔嗒声。鹿晓看向手环，沈昭的影像正用那种熟悉的眼神望着她——三年前管道里他递给她脉冲枪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做吧。"她咬牙扯开衣领，露出后颈的芯片接口，"但有个条件——如果必须在我和你之间牺牲一个，那个人选必须是我。"
沈昭的影像突然放大，占据了整个手环屏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的嘴角扬起一个近乎真实的微笑，"所以我己经修改了协议优先级。"
一串代码自动载入生物芯片，鹿晓后颈传来尖锐的刺痛。无数陌生记忆碎片涌入她的意识——军校毕业典礼上的烈日，第一次见到莫里斯时的违和感，还有...三年前在监控里看到年轻程序员鹿晓时，那种莫名的心跳加速。
"呃啊——"鹿晓跪倒在积水里，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与情感如潮水般冲刷着神经。最强烈的是一段加密记忆：沈昭在深夜实验室里，反复观看鹿晓参与测试的录像。
【访问受限记忆：解锁率42%】
【情感同步率：67%并持续上升】
当痛楚逐渐消退时，鹿晓发现自己的视网膜上叠加着陌生的HUD界面。沈昭的声音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神经链接完成。现在开始，我能看到你看到的，但无法读取深层思维。"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回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顺便说...你三年前那个短发造型很好看。"
鹿晓抹去脸上的雨水，突然笑了："所以这就是你跟踪我工作记录的原因？"她灵活地翻过一道铁丝网，动作比平时更加敏捷，"等等...我的身体..."
"神经协同效应。"沈昭解释道，"我的战术记忆暂时增强了你的运动神经。不过别太依赖这个，会加速意识融合。"
新纪元大厦的地下入口近在咫尺。鹿晓躲在配电箱后观察守卫配置，突然注意到视野边缘有个闪烁的红点——那是沈昭标记出的狙击手位置，一个她平时绝对发现不了的死角。
"左侧通风口，守卫每三分二十秒转身一次。"沈昭的声音引导着她，"记住，现在不只是你在冒险..."
鹿晓的手指无意识抚过后颈。那里现在跳动着两个心跳，一个是她的，另一个来自一个本应死去的数字幽灵。当她在雨夜中冲向那个通风口时，一种奇异的安心感笼罩着她——三年来第一次，她不再独自面对这一切。
通风口的金属栅栏被脉冲枪悄无声息地熔开。爬进黑暗的通道前，鹿晓突然轻声问："沈昭，你现在算活着吗？"
脑海中短暂的沉默后，响起一个带着笑意的回答："比任何时候都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