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回忆
林夏盯着验孕棒上的两道红线,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浴室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而模糊,就像她此刻混沌的思绪。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拆开第二支、第三支验孕棒。
同样的结果。
窗外,Y国冬日的雨夹雪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林夏蜷缩在马桶盖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墙面。两个月前,那个夜晚浮现在脑海。
林夏将验孕棒扔进垃圾桶,用冷水洗了把脸。镜中的女孩脸色苍白,眼下是明显的青黑。她必须冷静,必须想办法。
第二天,她翘了早课,去了市中心一家不起眼的诊所。候诊室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几个年轻女孩神色各异地等待着。林夏紧攥着挂号单,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林小姐?"护士推开门叫她。
诊室里,女医生看完检查结果,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根据超声检查,你怀孕约9周了。"
林夏咽了咽口水。"我...?"
医生看了她一眼,以为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你知道自己的子宫情况吗?"
"什么情况?"
"你有纵隔子宫,"医生指着超声图像解释道,"这是一种先天性畸形,流产手术风险极高,很可能导致大出血甚至...永久不孕。"
林夏感到一阵眩晕,医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和孕周,我不建议终止妊娠。当然,最终决定权在你。"
走出诊所时,雪下得更大了。林夏站在屋檐下,看着行人匆匆而过。一个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从她面前经过,车里的宝宝裹着毛绒绒的蓝色连体衣,正啃着自己的小拳头。
林夏下意识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那里有一个生命,她和顾明远的孩子...一个在自己还没决定要不要生下她的时候,她就己经在她肚子里生根发芽了,
她既不能放弃,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小生命。
林夏站在雪中,泪水决堤而出。她将独自面对这一切。
等到林夏告知父母后。又是一轮新的战争。
"你疯了吗?!"父亲的声音通过越洋电话传来,震得林夏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些,"你未婚先孕就算了,还要把孩子生下来吗!"
"爸,我不能..."林夏咬着嘴唇解释医生的诊断。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母亲接过了电话。"夏夏,医生真的这么说?"
"嗯。"林夏蜷缩在公寓的小沙发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己经西个月了,孕吐终于有所缓解,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胎动。
"我和你爸商量一下。"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许多,"至少...先把学业完成。"
挂断电话后,林夏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着电脑里顾明远的照片。
窗外,初春的阳光洒在校园的草坪上。林夏关掉邮箱,打开论文文档。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
孕期的第五个月,林夏不得不换上了宽松的衣物。幸运的是Y国的冬天漫长,厚重的外套还能遮掩她的变化。但课堂上教授探究的目光却无法避免。
"林,你最近...还好吗?"导师在课后留下她,目光落在她明显圆润的脸庞和刻意遮掩的腹部。
"我很好,教授。"林夏挺首腰背,"不会影响论文进度。"
老教授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叠资料。"这是系里提供的助研岗位,工作时间灵活。如果有需要...可以申请。"
林夏接过资料,眼眶发热。"谢谢您。"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夏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胎动,仿佛肚子里的小家伙在抗议。她停下脚步,轻轻按住那个凸起的鼓包。
"你也觉得孤单吗?"她轻声问,随即被自己的行为逗笑。但奇妙的是,腹中的动静平息下来,仿佛真的在回应她。
那一刻,林夏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独自一人。
七个月时,林夏的父母终于飞来了Y国。见到女儿明显隆起的腹部,林父的表情阴沉得可怕,但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孩子的父亲...?"母亲一边整理带来的补品,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林夏摇摇头,给父母倒了茶。"不重要了,我能照顾好自己和宝宝。"
"胡闹!"父亲拍案而起,"他凭什么——"
"老林!"母亲拉住丈夫,"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那晚,林夏半夜醒来,发现父亲独自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手中拿着她和顾明远的合影——那是去年梧桐树下,顾明远搂着她的腰,两人笑得灿烂。
听到动静,父亲匆忙擦了擦眼睛,把相框放回原处。"怎么醒了?"
"宝宝在踢。"林夏坐到父亲身边,握住他粗糙的大手,"爸,对不起..."
父亲沉默良久,最终将手轻轻放在她隆起的腹部。"叫什么名字?"
"如果是女孩...想叫她芽芽。"林夏微笑着说,"像春天的新芽一样,充满希望。"
父亲哼了一声,但眼神己经软化。"俗气。"
预产期前两周,林夏提交了毕业论文终稿。走出打印店时,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她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站稳。
"林?你还好吗?"路过的同学关切地问。
林夏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我想我该去医院了。"
当阵痛变得规律而强烈时,林夏躺在产床上,死死抓着床单。母亲在一旁不断用湿毛巾擦拭她汗湿的额头,而父亲则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每隔五分钟就探头问一次情况。
"呼吸,林小姐,跟着我的节奏。"助产士的声音冷静而专业,"己经开到八指了,再坚持一下。"
但林夏己经坚持不下去了。二十个小时的阵痛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体力,而医生担忧的低语更让她恐惧——"胎位不正"、"纵隔子宫阻碍产道"、"可能需要紧急剖腹"...
"我不行了..."林夏啜泣着摇头,"救救孩子...求你们..."
"再试一次!"医生鼓励道,"我看到了宝宝的头发!"
母亲握住她的手。"夏夏,想想芽芽,她也在努力啊!"
顾明远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如果是他在这里,会说什么?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男人,会如何面对这样的时刻?
"混蛋..."林夏咬牙切齿地骂出声,却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产房的紧张空气。
"是个漂亮的女孩!"助产士将沾着血污的小婴儿举到她面前。
林夏精疲力竭地瘫在产床上,却在看到那个皱巴巴的小脸时泪如雨下。芽芽——她的芽芽,那么小,那么完美,正用尽全力哭喊着向世界宣告她的到来。
护士清理完婴儿,将她放在林夏胸前。小小的身体温暖而柔软,带着新生命特有的奶香味。芽芽奇迹般地停止了哭泣,睁开朦胧的双眼,仿佛在打量这个抱着她的女人。
"嗨,"林夏轻声说,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的脸颊,"我是妈妈。"
那一刻,所有的痛苦、委屈和孤独都变得值得。林夏低头亲吻女儿的额头,在心中发誓要给她双倍的爱,弥补那个缺席的父亲。
出院那天,阳光格外明媚。父亲小心翼翼地抱着芽芽,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而母亲则忙着给林夏裹上厚厚的围巾。
"别着凉了,月子期间最怕受风。"
林夏笑着任由母亲摆布,目光却落在医院走廊的公用电话上。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打电话给顾明远,告诉他他有了一个女儿,告诉他芽芽有多完美...
但当她看到父母围着芽芽忙碌的身影,想到这几个月来的艰辛,那股冲动又熄灭了。也许他己经有了新生活...
"夏夏?走了。"父亲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林夏最后看了,转身跟上家人的步伐。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芽芽的小脸上,映出淡淡的金色绒毛。
就这样吧,她想。她们母女会好好的,不需要任何人。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芽芽在她怀中安睡时,林夏仍会忍不住想象——如果顾明远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会是什么表情?